第414章 银梭裂血,花底传声(1 / 2)

苏若雪是被窗台上的动静惊醒的。

晨雾漫进半开的窗,野菊的花瓣上凝着水珠,那枚银梭却比往常更亮些——梭背\"芷\"字的裂痕里,那抹红丝仍在,像被谁用细针挑着,固执地攀在青铜纹路上。

她赤着脚踩过青砖地,凉意从脚底窜到后颈,指尖悬在梭子上方半寸,终是轻轻覆了上去。

温的。

不是晨露的凉,不是铜器惯有的冷,是活人掌心焐过的温。

她喉头发紧,指甲无意识掐进掌心,突然想起昨日后半夜,她明明关了窗,野菊的花枝却歪向东侧,像是被什么外力拨弄过。\"活谱引......\"她咬着唇退后半步,木屐磕在妆奁角上发出轻响,转身从妆匣最底层摸出个青瓷小瓶——那是母亲留下的显影药水,专门用来显化织机暗纹的。

药水滴在红丝上的瞬间,整枚银梭像被点燃了。

红痕先是蜷成一团,接着\"嗤\"地绽开,在梭面上爬成一行小字。

苏若雪的手剧烈发抖,青瓷瓶当啷摔在桌上,溅出的药水在木纹里洇成暗花。\"三月十七,子时,提篮桥东井,听风三遍。\"她念出声时,尾音都在打颤,视线扫过床头那本《断兰织诀·终卷》,泛黄的纸页正摊在\"活谱引\"那章:\"血丝入梭,非伤,乃引——以亲缘之血唤醒织机共鸣,传讯于后世。\"

\"母亲......\"她捂住嘴,眼泪砸在银梭上,把\"芷\"字的裂痕都泡软了。

顾承砚是被跑堂的小福子喊来的。

他正蹲在染坊看新配的靛蓝染料,沾了满手蓝渍就往院里跑,推开门时门环撞在门框上,惊得苏若雪慌忙把银梭藏在身后。\"阿雪?\"他放缓脚步,看见桌上的显影瓶和那行未干的字迹,喉结动了动,\"是林夫人的......\"

\"活谱引。\"苏若雪把银梭递过去,指尖还在抖,\"诀里说,亲缘之血才能唤醒。

可母亲......\"她声音哽住,\"她走了三年零七个月,怎么还能......\"

顾承砚没接话,他捏着银梭凑到窗前。

晨光照进红丝纤维,他眯起眼,从怀里摸出随身携带的放大镜——这是他从现代带来的,总说\"老手艺也要新眼睛\"。\"蚕丝里掺了铁屑。\"他指给苏若雪看,\"韧性比普通蚕丝强三倍,铁含量......\"他突然顿住,\"提篮桥地底有矿脉水,我查过工部局档案,那片地下水含铁量奇高。\"

苏若雪的瞳孔骤然收缩:\"东井......\"

\"对。\"顾承砚转身翻出工场地契图,牛皮纸在桌上铺开,他的手指划过密密麻麻的标注,停在东北角一个极小的圆圈旁,\"废弃排水井,标注着''通地下织坊通风道''。

林夫人当年管着织坊,不可能不知道这条密道。\"他抬头时眼里燃着光,\"七轴传音法——用井壁传声,水脉导震,当年苏州织局就用这个传密令。\"

子时的提篮桥像口倒扣的锅。

青鸟抱着铜制听管走在最前,他的夜行衣沾了井边青苔,泛着幽绿的光。

顾承砚打着火折子,火星子在井壁上跳,照见砖缝里缠着的蛛丝——都是新的,显然近日有人清理过。\"下去。\"他把绳子系在腰上,苏若雪却抢过了绳头:\"我来。\"她的声音轻得像风,\"听火心法是母亲教的,我听得更清楚。\"

井里的潮气裹着铁锈味涌上来。

苏若雪踩在青鸟肩头下到井底,仰头看见顾承砚的影子在井口晃,像片被风吹动的叶子。

她摸黑贴住井壁,青鸟把铜管塞进她手里,冰凉的金属抵着耳骨,她闭了眼。

第一声风响传来时,她浑身一震。

不是自然风的呜咽,是有节奏的震颤,三长两短,像极了当年断梭会的暗号。

她想起七岁那年,母亲把她抱在膝头,用梭子敲着茶盏教她:\"听火心法,要把风声当琴谱。

长音是宫,短音是商......\"

\"名单藏账底,火种在针尖。\"

苏若雪睁开眼时,眼里有泪。

井壁的水珠顺着她的鬓角往下淌,滴在铜管上,发出\"叮\"的一声清响。

顾承砚在井口喊她的名字,她应了,声音却哑得厉害。

等被拉上去时,她的手还攥着铜管,指节泛白。

\"是断梭会的密语。\"她把铜管递给顾承砚,\"母亲说过,''名单''是要救的人,''火种''是要保的物。\"她顿了顿,\"当年断梭会被日商打压,他们把重要东西藏在......\"

\"账本里。\"顾承砚突然接口。

他望着东边渐白的天色,嘴角扯出个极淡的笑,\"我父亲的账本,封皮是用苏州澄心堂纸做的,夹层能藏半卷密信。\"他转身时衣摆带起风,把井边的野菊吹得东倒西歪,\"走,回织坊。\"

苏若雪跟着他跑,青鸟殿后。

晨雾里传来卖浆者的吆喝,顾承砚的脚步越来越快,到双承堂门口时,他突然停住,从怀里摸出那匹\"双承布\"。

布面上父亲的字迹还在,他伸手抚过,低声道:\"阿爹,您藏的东西,该见天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