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3章 点头之诺,两代同织(1 / 2)

顾承砚的拇指在日记残页上摩挲,焦黑的边角硌得指腹生疼。

油灯在梁下晃,将\"九月十七,雨。

见兰芷入提篮桥,帽遮面,梭在袖。

我点头,她未停。

账本今日多墨一处,因手抖\"几行字照得忽明忽暗。

他喉结滚动两下,突然将碎纸与日记并在案上——碎纸上的\"承砚之父,曾见我入狱——他点头,未阻,因知我必不回头\"与日记里的\"我点头,她未停\"严丝合缝,像两截断梭重新拼出完整的织机纹路。

\"阿砚。\"苏若雪不知何时站到他身侧,指尖轻轻覆上那片碎纸。

她的手温透过纸背传来,混着机油的气息,\"这是我母亲的笔迹。\"

顾承砚猛地抬头,目光撞进她眼底的潮雾里。

苏若雪指尖沿着碎纸上的字痕移动,声音轻得像落在织机上的棉絮:\"当年巡捕房要查''非法传艺'',我母亲故意把改良织法的手札藏在提篮桥狱友的铺位下。

她入狱前说,真正的火种不是藏在匣子里,是要种在人心里。\"她顿了顿,将碎纸与日记推近他,\"你父亲点头,不是默许她入狱,是替她应下''我守着顾氏,你去守人心''的约。\"

顾承砚的指节捏得发白。

记忆突然翻涌——小时候总见父亲对着账本发呆,墨迹晕开的地方像块疤;母亲临终前攥着他的手说\"见承砚如见我\",当时只当是寻常遗言,此刻才懂那目光里的托付。

他突然抓起案上的铜片,\"声藏于线,魂织于机\"的刻痕扎进掌心,\"所以母亲在狱里教的不只是织法,是教那些''罪匠''用梭子说话;父亲在外面守的不只是绸庄,是守着让这些声音传出去的路。\"

苏若雪抽走他手里的铜片,用帕子轻轻擦去渗血的指腹:\"就像你让废机房的旧织机''活''过来——机器能吞声音,但人不能。\"

窗外传来更夫敲梆子的响,三更了。

顾承砚突然起身,长衫下摆扫得油灯一跳:\"去请顾苏两家的老账房,现在。\"

老榆木厅里,八盏马灯次第亮起时,老账房们揉着眼睛鱼贯而入。

最年长的周伯扶着门框喘气:\"少东家,这深更半夜......\"话音未落,便撞进顾承砚放在案上的两样东西——泛黄的日记残本,和边角带油的碎纸。

\"周伯,您当年跟着我爹管账,可记得1928年秋,账本上有块墨渍?\"顾承砚掀开日记,\"我爹写,那是因为手抖。\"他又指向碎纸,\"这是苏姨当年入狱前留下的。\"

老账房们凑过来,老花镜碰得叮当响。

周伯突然抖着嗓子喊:\"是了!

那年顾老爷盯着账本发了半日呆,说''兰芷这步棋,我接''!\"另一个刘叔拍着大腿:\"苏小姐她娘后来从牢里递出的织谱没署名,我就说怎么带着顾氏特有的''双经扣''——原是顾老爷暗中给的蚕种!\"

苏若雪将两页纸并排铺开:\"我母亲在狱里教了三十七人织''无字谱'',每人学完在梭子上刻一道痕。

这些梭子后来散到苏州、无锡,现在顾氏库房里那八箱''云纹缎'',就是那些梭子织的。\"

顾承砚突然弯腰,对着老账房们深深一揖:\"从前我以为守家业是守绸缎庄的招牌,现在才明白——\"他直起身,目光扫过每一张苍老的脸,\"守的是所有为火种沉默的人。

从今日起,顾氏绸庄更名为''顾苏织坊'',不单记一人之功,不掩一人之过。\"

周伯的老花镜滑到鼻尖,他用袖口抹了把眼睛:\"好!

好个顾苏——顾氏的梭,苏氏的线,本来就该缠在一处!\"

\"另外。\"顾承砚从怀里摸出块新刻的木牌,\"我要立个''双承堂'',凡为火种受过委屈、开过路的,都记在名录上。\"他望向窗外,晨雾正漫过廊角的老桂树,\"再请石匠刻块碑,把我爹那句''对不住''和苏姨那句''织机未停''刻在中央。\"

苏若雪望着他发亮的眼睛,突然笑了:\"你从前总说''商道是算盘子'',现在倒像个织工了。\"

\"本来就是。\"顾承砚抓起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商道是经线,人心是纬线,得织在一处才不断。\"

这时窗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青鸟掀开门帘,额角沾着晨露:\"先生,吴淞口方向......\"他突然顿住,目光扫过案上的纸页和木牌,喉结动了动,\"巡夜时见灯塔守夜的老陈往这边跑,说是有紧要东西要呈。\"

顾承砚与苏若雪对视一眼。

晨雾里传来老陈破锣似的嗓子:\"顾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