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州地界,鞑靼大营。
空气中弥漫着焦糊、血腥与牲畜粪便混合的刺鼻气味,混杂着劫掠而来的劣质酒香和士兵们疲惫的喧嚣。
三日抢掠期限已至,满载的牲畜、粮食、布匹甚至一些粗陋的铁器堆满了临时圈起的栅栏,但营中的气氛却远非凯旋的欢腾。
俺答汗端坐在金帐内,手中的匕首正地敲击着铺着虎皮的矮案,眉头紧锁。
三日来,京畿平原的“收获”确实不少,但过程却远非以往那般摧枯拉朽。
那些明人的小股部队,神出鬼没。
他们不正面交锋,专挑落单的、疲惫的、押运辎重的小队下手。
冷箭、陷阱、夜袭……每一次袭扰虽不至于伤筋动骨,却如同蚊蝇叮咬,让数万大军不胜其烦,神经时刻紧绷。
以往劫掠如入无人之境,来去如风的快意,被这无休止的骚扰消磨殆尽。
更让他心头蒙上阴影的,是今日午后的噩耗。
一支千余人的精锐骑兵,在劫掠一处看似富庶的集镇时,竟遭遇了前所未有的顽强抵抗。
据逃回的零星残兵描述,对方并非依托坚城,而是在一片开阔的河滩地,以严整的阵型、密集到令人窒息的火器,配合悍不畏死的步卒,硬生生将他们这支来去如风的骑队围住、绞杀!几乎全军覆没!
“千骑……近乎全歼……”俺答汗从只言片语中捕捉到的关键词反复念叨,浑浊的老眼深处闪过一丝惊悸。
这绝非寻常卫所兵或京营废物能做到的!即便是九边精锐,在平原野战,想全歼一支同等数量的鞑靼精骑,也需付出惨重代价,且往往自身伤亡更大。
可对方……似乎损失甚微?
一股强烈的不安,悄然涌上了他的心头。
这绝不是偶然!京畿之地,何时出现了这样一支能打硬仗、敢打硬仗,甚至能在平原上硬撼鞑靼铁骑的明军?
“长生天在上……”俺答汗低声自语,手指猛地攥紧匕首,“不能再耽搁了!传令各部,即刻收拢人马,清点辎重,准备拔营!后队变前军,从古北口撤回草原!快!”
他心中的警铃疯狂作响。
时间每过一瞬,那股不祥的预感便强烈一分。
抢掠的收获固然诱人,但若折损了太多精锐,甚至……被一支能威胁到鞑靼骑兵根本的明军缠住,那才是灭顶之灾!必须走!立刻就走!
然而,就在他焦躁不安,恨不得亲自去催促各部加快速度时——
“报——!”一名斥候连滚带爬地冲入金帐,声音带着极度的惊惶,“大汗!营外……营外十里!发现大队明军!”
“嗯?”俺答汗猛地抬头,眼中凶光一闪,“多少人?何处兵马?可是追兵?”
“回大汗!步骑混杂,约……约六千余!打的是……是‘常’字大旗!正……正朝我大营方向压来!”斥候声音颤抖。
“‘常’字旗?”俺答汗眉头拧成一个死结。常?哪个常?京畿附近,有姓常的总兵大将吗?从未听闻!
难道是……南方来的兵?这个念头荒谬得让他几乎想笑。
南方兵?那群只会在船上、城里耍弄花架子的软脚虾,敢跑到这北疆平原,直面他数万铁骑?
一股被轻视、被羞辱的怒火瞬间冲散了部分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