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原之上,凛冽的寒风卷起砂砾,抽打在宣大总督杨顺铁青的脸上,也抽打在他身后数万大军紧绷的神经上。
陈恪!
靖海伯陈恪!
他竟敢如此!他竟敢如此堂而皇之,带着区区千骑,出现在他数万大军的背后!这不是挑衅,这是赤裸裸的羞辱!
是把他杨顺,把他宣大总督府的脸面,按在泥地里反复践踏!
一股暴戾的杀意从杨顺心底窜起,瞬间冲上头顶,烧得他双目赤红,几乎要滴出血来!
他死死攥着腰间的刀柄,指节因用力而发出咯咯的声响。
只需一声令下!只需一声令下!身后这数万大军,一人一口唾沫也能淹死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
让他和他那面该死的旗帜,永远消失在这片荒原上!
然而,这念头只在他脑中疯狂盘旋了一瞬,便被更深的恐惧和冰冷的现实死死扼住。
杀?怎么杀?
在众目睽睽之下,公然袭杀手持圣旨、身负钦命的督师靖海伯?
那是什么?那是谋逆!是造反!是诛九族的滔天大罪!
杨顺的目光如同刀子,扫过身后肃立的将领们。
那些平日里对他毕恭毕敬、唯唯诺诺的面孔,此刻在暮色中显得模糊不清。
他们的眼神,有惊愕,有茫然,有恐惧,甚至……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闪烁与疏离。
他的心猛地一沉。
这些人,有几个会为了他杨顺的项上人头,搭上自己乃至全族的身家性命,去干这抄家灭族的勾当?一个?两个?还是……一个都没有?
希望渺茫!渺茫得如同风中残烛!
就算有几个心腹死士肯搏命,又能掀起多大风浪?
一旦动手,局面失控,他杨顺立刻就会成为众矢之的,被急于撇清关系的部将们绑了送去京城请罪!
冷汗,无声地浸透了杨顺的内衫,在凛冽的寒风中带来刺骨的冰凉。
而对面,陈恪端坐于那匹神骏非凡的玉照夜狮子之上,身姿挺拔如松。
他脸上没有半分紧张,甚至带着一丝近乎慵懒的平静,那双深邃的眼眸穿过数百步的距离,平静地注视着杨顺,仿佛在欣赏一头困兽最后的挣扎。
他在等。
等杨顺的抉择。
杨顺读懂了那眼神中的含义——他巴不得自己狗急跳墙!
只要自己敢动手,陈恪立刻就能以“乱臣贼子,谋害钦差”之名,名正言顺地将他斩于阵前!
届时,他杨顺不仅死得毫无价值,更会遗臭万年,连累九族!
时间在死寂的对峙中一分一秒流逝,每一息都如同重锤敲在杨顺心头。
他能感觉到身后大军那压抑的骚动,如同即将沸腾的岩浆。
不能再等了!
就在这时,陈恪微微侧头,一个眼神递向身旁。
锦衣卫佥事赵诚心领神会,猛地一夹马腹,策马越众而出!
他并未冲向杨顺大军,而是在两军阵前那片空旷的死亡地带勒住缰绳,战马人立而起,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长嘶!
“钦命督师靖海伯陈大人驾前!”赵诚的声音如同金铁交击,带着锦衣卫特有的冰冷与穿透力,瞬间撕裂了荒原的寂静,清晰地传入每一个宣大官兵的耳中,“圣旨在此!宣大总督杨顺,并所属将校兵卒,还不速速出营跪接!莫非——尔等想造反不成?!”
“造反”二字!
如同两道无形的雷霆,裹挟着皇权的无上威严与诛灭九族的恐怖寒意,狠狠劈在杨顺头顶,也劈在每一个宣大官兵的心坎上!
晴天霹雳!
杨顺浑身剧震,脸色瞬间由铁青转为死灰!
最后一丝侥幸被彻底碾碎!他双腿一软,几乎要瘫倒在地,全靠死死抓住身旁才勉强稳住身形。
而他身后的将领们,更是如同被抽去了脊梁骨!方才还存着观望、甚至一丝妄念的人,此刻被这“造反”的诛心之问吓得魂飞魄散!
“噗通!”
“噗通!噗通!噗通!”
如同被割倒的麦子,营门前黑压压跪倒了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