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副将、参将到千总、把总,乃至前排的士兵,无人敢再站立!
人人俯首,额头触地,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造反的帽子扣下来,谁也担不起!
陈恪这才动了。
他轻轻一抖缰绳,玉照夜狮子迈开优雅而沉稳的步伐,不疾不徐地踱向跪倒一片的宣大军阵。
那神骏的白马,毛色在暮色中泛着银辉,打着响鼻,喷出团团白气,姿态高傲,仿佛在无声地嘲笑着眼前这群不自量力的蝼蚁。
陈恪并未下马,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跪在最前方、头颅深埋、身体微微颤抖的杨顺。
赵诚展开那卷明黄圣旨,声音洪亮,字字清晰:
“奉天承运.......虏酋猖獗,犯我边陲,京畿告急……特命靖海伯陈恪为钦命督师,总督密云军务,节制各路勤王兵马,专责剿虏事宜……凡所属官员将校,悉听调遣,不得有违……钦此!”
圣旨宣读完毕,死寂的荒原上只剩下呼啸的风声。
陈恪的目光刺在杨顺的脊背上:“杨总督,圣旨在此,尔等既为勤王之师,自当受本督节制。旨意听明白了?”
杨顺喉结滚动,艰难地抬起头,脸上再无半分血色,只剩下绝望的灰败。
他嘴唇哆嗦着,声音嘶哑:“臣……杨顺……领旨……谢恩!”
尘埃落定。
陈恪心中冷笑。
杨顺这头恶虎,暂时被拔去了獠牙。
清算?那是后话,是嘉靖帝龙案上的奏章,是朝堂上的唇枪舌剑。
现在,他需要这支力量,哪怕它心怀鬼胎。
“好!”陈恪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马鞭遥指东南方向,“既已领旨,即刻拔营!随本督星夜兼程,赶赴通州战场!鞑靼主力肆虐京畿,已成强弩之末!正当合围聚歼,毕其功于一役!”
“决战?!”杨顺猛地抬头,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惊骇!让他带着这支军队,去跟鞑靼主力决战?这分明是借刀杀人,让他去送死!
他身后的将领们也纷纷抬头,眼中充满了抗拒与恐惧。
一股压抑的、近乎绝望的躁动在跪倒的人群中弥漫开来。
若真如此,不如……
就在这杀机暗涌的刹那——
“哒哒哒……”
一阵沉稳而有力的马蹄声,从陈恪军阵的后方传来。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队盔明甲亮、气势沉凝的骑兵簇拥着一位身披山文重甲、面容沉毅的老将,缓缓行至陈恪身侧。
火光映照下,那老将的甲胄泛着幽冷的寒光,目光如电,扫过跪倒的宣大官兵,最终落在面如死灰的杨顺脸上。
“蓟辽总督王忬,奉靖海伯督师将令,率部封锁古北、喜峰、冷口诸隘,断虏归途已毕!特来复命!”
王忬的声音不高,却如同重锤,狠狠砸碎了杨顺心中最后一丝妄念!
王忬!
他竟然在这里!他竟然和陈恪在一起!他封锁了鞑靼归路?!
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陈恪早已布下天罗地网!
意味着他杨顺此刻不仅前有陈恪这头猛虎,身后更有王忬这头雄狮!
意味着他若敢有丝毫异动,顷刻间便是粉身碎骨,万劫不复!
连“战死沙场”的虚名都捞不到,只会被钉在“乱臣贼子”的耻辱柱上!
前有狼,后有虎。
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杨顺眼中的最后一点光芒彻底熄灭,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绝望深渊。
他仿佛被抽空了所有力气,头颅重重磕在冰冷的冻土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声音带着彻底的臣服与认命:
“臣……杨顺……遵督师将令!即刻拔营……赶赴通州……剿灭虏寇!”
寒风呼啸,卷起漫天尘沙,将杨顺那卑微的身影彻底淹没。
陈恪端坐马上,目光扫过这片臣服的军阵,又望向那片即将迎来最终决战的血色战场。
杨顺的獠牙已被拔除,暂时锁进了笼中。
而清算的时刻,终将由紫禁城深宫中那位掌控一切的帝王来定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