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盯着陈解码师传来的音频波形图,那句“钟声会走调,但钟摆不会”在频谱上呈现出异常稳定的基频震荡,像是某种老式振荡器的余波。
线条规整得近乎冷酷,每一圈波动都精准地重复着前一次的轨迹,仿佛时间本身被刻进了这串信号里。
父亲生前研究的钟表原理,不只是隐喻——而是真实存在的计时同步机制。
我猛地从抽屉里翻出他最后一篇未发表的手稿复印件。
纸张泛黄,边角卷曲,是他去世前三个月写的。
我一眼就看到了那行潦草的小字,藏在一页公式推导的空白角落:“钟摆周期=系统心跳。”
我的心跳慢了半拍。
陈解码师的声音从耳机里传来,冷静却带着一丝震颤:“信号主频是49.87赫兹,与市电50赫兹存在微小偏移,恰好对应老式机械钟的平均摆动周期。这不是广播,也不是误码……这是系统自检。”
“x在用父亲的系统验证身份。”我低声说,喉咙发紧,“他在确认自己是不是‘合法用户’。”
办公室里没人说话。
胡站在窗边,手里攥着那张泛黄的邮局线路图,指节发白。
吴坐在数据终端前,眼睛泛着蓝光,正快速调取全市电网的历史档案。
“如果这套系统还在运行,”他忽然开口,“就必须依赖独立供电。现代电网频率不稳定,老设备根本扛不住波动。能维持这种精度的,全市不超过三处。”
“废弃农机站。”我几乎同时说出那个名字。
胡点头:“地下档案库有独立变压器,上世纪七十年代装的,一直没拆。当年村办企业账目都走那条线,怕被上级查,所以‘永远在线’。”
我盯着地图上那个被红圈标记的点——原点站。
它像一颗埋在地下的心脏,几十年没人碰过,却一直在跳。
林情报密探的消息来得更早——“最终交接,执行人x1126,监视钟摆b号”。
现在我懂了,b号不是代号,是编号。
这个系统里,不止一个钟摆。
而a号,是我父亲留下的位置。
“我们搞反了。”我缓缓站起身,声音低沉,“我们一直以为x在逃,其实他根本没逃。他在等系统唤醒他。”
魏指挥官在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你是说,他是守钟人?”
“对。”我说,“父亲当年不是逃离项目,是被迫中止。可系统没死,它一直在等接任者。x1126,不是逃亡代号,是继承密钥。”
吴突然抬头:“那我们现在监听的信号,是谁发出的?”
空气凝固了一瞬。
“只有两种可能。”我盯着屏幕上的波形,“要么是x在自检,要么……是系统在找他。”
陈立刻动手伪造回应信号。
她按照父亲生前常用的加密协议,嵌入一段简短回复:“a号钟摆已归位,等待交接。”然后通过胡掌控的老邮局中继箱,沿着那条尘封的物理线路发送出去。
不是走网络,不是无线,是真正的“有线电报”式传输——用铜线、继电器和老式调制解调器,模拟出三十年前的技术环境。
“这样他才会信。”胡说,“那套系统认的不是数据,是‘血缘’。”
六小时后,监测系统捕捉到一次异常。
一次持续0.3秒的反向握手信号,来源无法溯源,ip为空,但电力监测显示——农机站地下库的独立变压器出现瞬时负荷激增,波形特征与服务器启动自检完全吻合。
“不是巧合。”吴盯着数据流,语气笃定,“系统回应了‘家人’。”
我闭上眼,耳边仿佛响起父亲深夜伏案时的嘀嗒声。
那不是钟表,是他手边那台老式终端机在运行。
他曾说:“有些系统,设计之初就没打算联网,它只认一个节奏——钟摆的节奏。”
而现在,钟摆又动了。
我正准备下令集结突击小组,手机突然震动。
是林情报密探的紧急联络码。
我接通,听筒里却只有电流杂音。
三秒后,断线。
再打,提示关机。
我看了眼时间:凌晨2:17。
距离行动预定时间,还有四小时四十三分钟。
胡走过来,低声问:“他出事了?”
我没回答。
目光落在桌上的老式打字机上——那是从村档案室搬来的,锈迹斑斑,但键位依旧灵敏。
刚才林传来的短码,就是用这台机器敲下的最后一行字。
我伸手抚过键盘,忽然发现——
最右边的“回车键”,比其他键更深了一道印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