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2章 双轴同鸣,母嘱织心(1 / 2)

苏若雪的指尖在秘染膏上顿了顿。

她记得母亲教她调这膏子时,说苏木汁要熬足三昼夜,蝉蜕灰得用清明前的新蜕,\"显的不是字,是人心\"。

此刻乌木匣里的半页纸正泛着淡褐,她蘸了膏轻轻抹过纸缘,像在抚触沉睡的婴孩。

墨迹洇开的刹那,她的睫毛剧烈颤动。\"江水冷,不如机房暖。

我跳江是假,入狱是真——工部局''特殊劳役''名单,向来不录姓名。\"十六个小字浮现在纸背,笔画间还带着当年的墨痕,像母亲隔着十年光阴在她耳边说话。

\"承砚!\"她猛地抬头,眼眶红得要滴血,\"母亲没死......她替那些不敢说话的人,活进了机器里。\"

顾承砚的指节抵着下颌,喉结动了动。

他早看出这信纸的纹路不对——提篮桥监狱工场的纸用的是浦东草浆,纤维里混着黄麻絮,和顾家绸庄用的杭嘉湖竹纸截然不同。

此刻他从袖中摸出放大镜,镜片在信纸上投下小圆光斑:\"看这里。\"他指尖点在\"入狱\"二字右下,\"墨迹边缘有毛边,是蘸水笔在粗粝纸面上拖行的痕迹。\"

苏若雪凑过去,看见墨色里细如蛛丝的裂纹。

顾承砚又从怀里掏出个油皮纸包,抖开是张泛黄的档案复印件——1928年提篮桥监狱处罚记录,\"女囚林氏擅改织机参数,罚加夜班\"。

他将两张纸并排,光线穿过窗棂,竟见两处\"改\"字的竖笔起势如出一辙。

\"她不是被动受罚。\"顾承砚的声音低哑,像有团火在胸腔里烧,\"她是主动留下痕迹,让后人能循迹而至。

这封信,不是遗书,是路标。\"

苏若雪突然转身冲向账房。

青鸟刚要跟上,被顾承砚抬手拦住:\"让她找。\"他望着她的背影,想起昨夜她翻《断兰织诀》时,烛火映得书页上\"七轴传音\"四个字泛着暖光。

那时她指尖抚过\"第七轴\"三个字,低声说\"母亲临终前攥着我手说过\",如今想来,原是早有伏笔。

\"找到了!\"苏若雪的声音从账房传来,带着破音的颤。

她抱着本蓝布封面的书冲回来,书页在跑动中哗哗翻卷。

顾承砚认出那是《断兰织诀·终卷》,原主从前嫌它晦涩,总锁在最里层柜。

此刻她翻到\"心织无字\"篇,页脚极小的补笔在阳光下显形:\"若雪穿袍日,母在机中语——非虚言,乃实录。

第七轴共振频,与我心跳同。\"

\"声纹!\"苏若雪的手重重按在书页上,\"母亲的声纹,也藏在''归兰号''里!\"她突然想起上个月维修\"归兰号\"织机时,第七轴发出的嗡鸣与她心跳同频,当时只当是巧合,如今想来,哪有什么巧合?

青鸟不知何时捧来茶盏,却见苏若雪将茶盏推到一边,指尖沿着书页上的补笔描摹。\"归兰号\"是顾家最老的织机,母亲当年亲手调试的,机身上刻着\"兰烬落,织心归\"六个小字。

她忽然抓住顾承砚的手腕:\"你记不记得?

上个月我给''归兰号''上油,第七轴转起来的声音......\"

\"像人在低吟。\"顾承砚接口,他当然记得。

那日他路过机房,听见织机发出绵长的嗡鸣,像极了林夫人从前哼的《子夜吴歌》。

当时苏若雪说\"旧机器老了\",他却觉得那声音里藏着什么,此刻想来,原是母亲的心跳。

窗外的梧桐叶沙沙响,漏下的光斑在信纸上跳动。

苏若雪将半页信纸轻轻放回乌木匣,匣底陈年的香灰被带起,在光束里飘成细雾。

她抬头时,顾承砚正望着窗外渐沉的夕阳,喉结动了动:\"提篮桥的夜班,该开始了。\"

青鸟突然出声:\"我去备车。\"他转身时带起一阵风,吹得《断兰织诀》翻过两页,露出夹在中间的半枚铜扣——那是林夫人当年坠江时遗落的,苏若雪捡回来收着,如今在风里闪着暗黄的光。

苏若雪摸了摸袖中秘染膏的瓷瓶,又摸了摸颈间挂的\"归兰号\"第七轴模型。

那是母亲亲手做的,刻着极细的螺纹。

她望着顾承砚被夕阳染红的侧影,突然笑了:\"今晚,我们去听母亲说话。\"

顾承砚转身,看见她眼里的光比夕阳还亮。

他伸手替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鬓发,指腹擦过她耳后淡淡的朱砂痣——那是前日她染布时溅上的,如今倒像朵开在鬓边的小红梅。

\"好。\"他说,\"去听她说话。\"

机房里传来\"归兰号\"的嗡鸣,绵长,清越,像有人在唱:\"兰烬落,织心归。\"夜色裹着黄包车的铜铃声漫过外白渡桥时,苏若雪的手指还攥着袖中那枚第七轴模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