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川走了。
带着一身风尘而来,又孑然一身离去。
他留下的那枚玉简,静静地躺在桌案上,仿佛一个潘多拉的魔盒,散发着诱人的气息。
洪玄并未立刻去探查其中的内容。
他只是端坐于主位之上,闭目养神,似乎在消化着何川带来的信息。
京城、神机大典、景泰妖妃、血莲教……
一张无形的大网,似乎在时隔十年之后,又一次将他笼罩了进去。
就在此时,两股截然不同的气息,几乎是同时降临在了靖安台的上空。
一股,厚重、古朴、苍茫,带着大地般的沉稳与包容。
另一股,则妖异、甜腻、充满了堕落与毁灭的韵味。
“有意思。”
洪玄睁开眼,嘴角泛起一抹玩味的弧度。
“今日是什么日子,故人都喜欢扎堆登门。”
他话音未落,大厅之中,光影一阵扭曲。
一个身穿破旧杂役服,脚踩草鞋,面容憨厚的老者,凭空出现。
他身上没有半分法力波动,就像一个田间耕作的老农。
正是当年在玄金矿坑镇守地脉的金丹真人,古尘。
古尘一出现,便先对着洪玄拱了拱手,脸上带着几分歉意。
“韩……洪道友,老朽不请自来,还望恕罪。”
他本想称呼“韩立”,但话到嘴边,却发现对方的气息早已天翻地覆,再用那个化名,已是不妥。
“古道友能来,是我的荣幸。”
洪玄站起身,亲自为他斟了一杯茶。
“不知古道友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古尘端起茶杯,却没喝,只是看着杯中沉浮的茶叶,面色凝重。
“地脉,在哀嚎。”
他缓缓开口。
“不止是北境,整个大衍王朝,九州四海的地脉之气,都在以一种不正常的速度流逝、枯竭。”
“我寻根溯源,发现所有的源头,都指向了……京城。”
他的话,与何川带来的消息,隐隐吻合。
“我本想去京城一探究竟,却在途中感受到道友你出关的气息。这股气息……很危险。”
古尘抬起头,浑浊的双眼紧紧盯着洪玄。
“道友,你那两颗金丹,已然大成。一生一灭,已成循环。可这股力量,太过霸道,稍有不慎,便会引来天地间那些最古老、最恐怖存在的觊觎。”
他这是在提醒,也是在警告。
洪玄闻言,只是笑了笑。
“多谢道友关心,我自有分寸。”
就在两人说话间,一股浓郁的甜香,毫无征兆地弥漫了整个大厅。
一朵朵血色的莲花,在空中凭空绽放,妖艳欲滴。
每一朵莲花盛开,都在吞噬着周围的光线与生机。
“咯咯咯……”
一阵银铃般的娇笑声,在大厅内回荡。
“古尘老头,你这土地爷当得也太久了,鼻子都退化了么?这天下最大的危险,可不就在你眼前吗?”
伴随着话音,一道婀娜的宫装身影,缓缓从盛开的血莲中走出。
她容颜绝世,媚眼如丝,一颦一笑,都带着颠倒众生的魅力。
正是洪玄的老对手,血莲教圣女。
十年不见,她的气息愈发诡异莫测,已然是金丹大圆满的境界,距离元婴,也只有一步之遥。
“妖女!”
古尘看到她,面色一沉,那股憨厚的气质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山岳般的威严。
“你竟敢出现在这里!”
“我为何不敢?”
圣女掩嘴轻笑,目光却越过古尘,落在了洪玄身上,那双美眸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
有怨毒,有好奇,有忌惮,甚至还有一丝……兴奋?
“洪玄,十年不见,你倒是给了我一个天大的惊喜。”
她舔了舔红润的嘴唇。
“吞了我一道分魂,又在青阳城坏我好事,这笔账,我们是不是该好好算算了?”
“账,自然是要算的。”
洪玄不为所动,重新坐回了主位。
“不过,不是今天。”
他看了一眼剑拔弩张的古尘和圣女。
“两位今日能来我这靖安台,想必都不是为了找我叙旧这么简单吧?”
“我来,是为阻止一场浩劫。”
古尘沉声开口,周身土黄色的光晕流转,将那些血莲散发出的邪异气息隔绝在外。
“我来,是为开启一场盛宴。”
圣女笑靥如花,指尖一朵血莲滴溜溜旋转。
“洪玄,你可知道,无生道那位‘无生老母’,是家师的记名弟子?”
她抛出了一个重磅消息。
“如今南方八州之地,生灵涂炭,怨气冲天,正是家师‘血莲神祖’降临人间最好的温床。”
“而这北境,则是最后的祭品。”
古尘闻言,脸色大变。
“你们这群疯子!”
“疯子?”圣女笑得更开心了。
“我们只是在顺应天道罢了。这方天地早已腐朽不堪,与其让它慢慢烂掉,不如由我们亲手将其埋葬,在废墟之上,建立新的秩序。”
她的目光,再次投向洪玄。
“洪玄,你修的,也是终结与腐朽的法则。你应该最懂我们。”
“你与我,才是同路人。”
“加入我们,待神祖降临,你便是新世界的‘寂灭之主’,一人之下,亿万人之上。”
她这是在……招揽洪玄。
当着监察司前任首脑的盟友,大地脉络的守护者,招揽北境之王。
古尘的气息已经攀升到了顶点,随时都可能出手。
整个大厅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了洪玄身上,等待着他的选择。
洪玄却没有立刻回答。
他拿起桌上何川留下的那枚玉简,神念探入其中。
片刻之后,他缓缓抬起头,脸上露出一个古怪的表情。
他看着圣女,忽然问了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
“你认识一个叫‘葬生’的女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