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玄的语气,听不出任何异常。
监察司的队伍,满载着抄没的财物,浩浩荡荡地离开了安平侯府。
而就在他们离开后不到一炷香的时间。
一道红色的身影,鬼魅般出现在了侯府的上空。
洪玄回到听竹小院时,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周九将抄没的财物清单恭敬地奉上,激动得满脸通红。
安平侯府积累百年的财富,几乎能顶得上国库一年的收入。
这一次,玄字科,发了。
“按规矩,三成上缴,三成入库,三成……分给下面动手的兄弟。”
洪玄随口吩咐道。
“那还有一成……”周九小心翼翼地问。
“留着,我有用。”
打发走周九,洪玄独自一人坐在院中的石凳上,复盘着昨夜的一切。
血莲教,圣女……
一个潜伏在京城深处的巨大威胁。
这潭水,比他想象的还要深。
他本以为,自己是下棋的人。
现在看来,自己也不过是刚刚挤上棋盘,随时可能被更大的棋手,随手捻灭。
他正思索着,院门外,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
何川的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门口。
他依旧是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手里提着一个食盒。
“玄一,干得不错。”
何川将食盒放在石桌上,自顾自地坐了下来。
“一夜之间,端掉了一位实权侯爵,抄没了半个国库的家产。你这‘玄字第一号’的威风,算是立起来了。”
他的语气平淡,听不出是褒是贬。
“属下只是奉命行事。”洪玄起身,拱了拱手。
“奉命?”何川笑了,那笑容有些瘆人,“我可没让你去抄安平侯的家。”
“安平侯勾结邪教,证据确凿,属下不敢不查。”洪玄将一份伪造的卷宗递了过去。
何川连看都懒得看一眼。
“那血玉莲台的味道,如何?”他忽然问了一句。
洪玄的心,微微一凛。
何川知道!
他早就知道安平侯府里藏着血莲教的护法。
他让安平侯府的人来接触自己,默许自己去查万金商号,这一切,都是一个局。
一个针对自己的,新的考验。
他想看看,自己是会像个蠢货一样,一头撞死在万金商号这块铁板上,还是能发现安平侯这个更软的柿子。
又或者,他想看看,自己有没有能力,去处理那朵“带毒的莲花”。
“味道……很甜。”洪玄平静地回答。
“甜,就对了。”
何川从食盒里,取出两碟小菜,一壶温酒。
“神机大典,只是开胃菜,陛下想杀的,是那些摆在明面上的蛀虫。”
“可大衍朝的根基里,还长着一些更深的毒瘤。比如,这朵开在阴影里的血莲花。”
何川为洪玄倒了一杯酒。
“陛下不喜欢这些脏东西,我也不喜欢。”
“所以,需要一把足够锋利,又足够干净的刀,去把它们,一刀一刀地剜出来。”
他将酒杯,推到洪玄面前。
“大人,这刀,您拿好。”
这不是赏赐,也不是任务。
这是一道催命符。
接下这杯酒,就意味着,他要独自一人,去面对整个血莲教。
办成了,功劳是陛下的。
办砸了,他玄一,就是那个办事不力,被推出去顶罪的替死鬼。
“属下,需要权限。”
洪玄没有去碰那杯酒,而是提出了自己的条件。
他不是一把只懂杀人的刀,他要做那个握刀的人。
何川的眼睛里,终于闪过一抹异色。
他本以为,这个年轻人会被这突如其来的重担吓到,会恐惧,会迟疑。
没想到,他竟然如此冷静,甚至,还敢讨价还价。
“你要什么权限?”
“监察司暗部,所有关于前朝、宗门、邪教的绝密卷宗,我都要看。”
“另外,我需要一个身份,一个可以行走在阳光下,合理接触三教九流的身份。”
何川沉默了片刻。
“卷宗,你可以看。至于身份……”
他从怀中,又取出了一枚令牌。
令牌是玄铁打造,正面是一个“钦”字,背面,则是一片空白。
“钦差令。”
“持此令,如朕亲临。你可以查任何你想查的人,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
“至于身份,你自己往上填。”
何川将令牌,放在了酒杯旁边。
“现在,这杯酒,可以喝了吗?”
洪玄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酒很烈,也很暖。
“多谢大人。”
何川站起身,没有再多说一个字,转身离去。
洪玄看着桌上的令牌,陷入了沉思。
皇帝,到底想做什么?
他似乎在下一盘很大的棋,而自己,就是他手中最锋利,也最不为人知的一枚棋子。
一个时辰后。
洪玄出现在了监察司最深处的档案库。
这里守卫森严,即便是玄字科的统领,也无权进入。
但洪玄手中的钦差令,却让那些面无表情的守卫,恭敬地为他打开了尘封已久的大门。
档案库里,弥漫着一股纸张和岁月腐朽的味道。
一排排顶天立地的书架上,堆满了各式各样的卷宗玉简。
洪玄的目标很明确。
血莲教。
他很快便找到了相关的区域。
关于血莲教的记载,最早可以追溯到五百年前。
这个邪教,如同野草一般,屡次被朝廷剿灭,又屡次死灰复燃。
洪玄一目十行地翻阅着。
他看到了血莲教的种种秘术,看到了他们历代圣女的画像。
当他拿起一份三百年前,关于“景泰之乱”的卷宗时,他的动作,忽然停住了。
卷宗里,记载了当年参与叛乱的家族名单。
其中一个名字,让他觉得有些熟悉。
孙家。
那个被他一手设计,和周家斗得两败俱伤,最后被神机大典清洗掉的孙家。
他继续往下翻。
在卷宗的末尾,附着一张残破的画像。
画像上,是一个女子。
虽然岁月流逝,画像已经模糊不清,但洪玄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那张脸。
那张脸,他见过。
在神机大典上,那位乘坐华丽轿子,与他擦身而过,身上散发着“葬生”道韵的宫装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