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突如其来的剧变、同伴的惨死、还有这弥漫视野的呛人烟尘,让另外四个山贼彻底懵了!他们下意识地后退、挥刀格挡砸落的碎块,阵型瞬间大乱!
“就是现在!”古星河的声音在烟尘中响起,冷静得如同冰泉!
那三个原本畏缩的镖师,被这神乎其技的配合和眼前骤变的情势所激,一股血勇之气猛地冲上头顶!无需更多言语,三人怒吼一声,如同被激怒的猛虎,同时拔刀,朝着门口因混乱和烟尘而门户大开、惊魂未定的山贼扑了过去!
“杀!”
“宰了这帮狗娘养的!”
刀光霍霍,怒吼震天!
那疤脸山贼首当其冲,他惊怒交加,刚挥刀格开一名镖师的劈砍,另一名镖师的刀锋已带着劲风横扫他的下盘!他狼狈地跃起闪避,却忽略了那漫天烟尘中,一道如同鬼魅般欺近的身影!
是那个黑衣刀客!他斩塌土墙后,身形毫不停滞,如同融入烟尘的影子,长刀借着灰尘的掩护,从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无声无息地递出!
噗嗤!
刀锋入肉的声音沉闷而清晰!
疤脸山贼身体猛地一僵,难以置信地低下头,看着从自己肋下透出的、染血的冰冷刀尖。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只涌出一大口污血,庞大的身躯轰然倒地。
首领毙命,剩下的山贼喽啰更是肝胆俱裂!在三个红了眼的镖师围攻下,如同被砍瓜切菜般,惨叫声接连响起,很快便没了声息。
烟尘渐渐散去。
破庙内一片狼藉。土墙坍塌了一大块,露出外面昏暗的天光。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山贼的尸体,血腥味混合着浓重的尘土气息,令人作呕。三个镖师拄着刀,大口喘着粗气,身上溅满了血点,脸上还残留着搏杀后的亢奋和后怕。那白净青年瘫软在地,裤裆处一片湿痕,散发着骚臭。老道士依旧闭目盘坐,仿佛刚才的厮杀只是幻象。
黑衣刀客默默地将染血的长刀在死去的山贼衣服上擦拭干净,锵然还鞘。他抬起头,帽檐下的目光第一次锐利地、带着毫不掩饰的探究,越过弥漫的尘埃,直直射向角落里的古星河。
古星河依旧坐在原地,一手轻轻揽着因惊吓而将小脸埋在他怀里不敢抬头的张雪柠,另一只手垂在身侧,指尖似乎还残留着方才弹出石子的微尘。他的脸色在昏暗中显得更加苍白,只有那双眼睛,沉静依旧,仿佛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逆转,与他毫无关系。
“多谢……多谢诸位侠士救命之恩!”一个带着哭腔、娇柔无比的声音打破了沉寂。是那个鹅黄衣裙的少女。她不知何时已从门边挪到了庙堂中央,此刻正对着众人盈盈下拜,泪眼朦胧,我见犹怜。她的目光尤其在那黑衣刀客和古星河身上停留,充满了感激和……一种难以言喻的依赖。
“小女子林清染,”她抬起梨花带雨的脸庞,声音哽咽,“与表哥回乡探亲,不料遭此大难……若非诸位仗义出手,清染…清染……”她泣不成声,肩膀微微耸动,显得无比柔弱。
那黑衣刀客只是冷冷地瞥了她一眼,便重新抱起刀,靠着柱子闭目养神,仿佛对眼前这娇柔的感谢毫无兴趣。
三个镖师倒是有些局促,连道“不敢当”“举手之劳”。
古星河的目光落在林清染身上,平静无波,像是在看一件与己无关的事物。他的视线扫过她虽然狼狈却难掩秀丽的容颜,扫过她看似柔弱却异常稳定,以及那双在泪光下偶尔闪过、不易察觉的精明光芒。
林清染似乎感受到了古星河的目光,她抬起泪眼,看向角落里的兄妹。当看到古星河那深邃平静的眼眸时,她心中莫名地微微一悸,仿佛被看穿了什么。但她很快调整好情绪,脸上露出更加柔弱无助的神情,目光转向古星河怀中的张雪柠,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羡慕和亲近。
“这位妹妹,已经没事了。”她声音放得更柔,带着安抚的意味,朝着古星河和张雪柠的方向走近了两步,“别怕。”她试图对张雪柠露出一个友善的微笑。
张雪柠听到陌生的女声,这才怯生生地从哥哥怀里抬起头。她的大眼睛里还残留着恐惧的水光,长长的睫毛上挂着细小的泪珠。看到林清染温和的笑容和漂亮的鹅黄裙子,她眼中的戒备稍稍褪去一些,但还是下意识地往哥哥怀里缩了缩,只露出半张小脸,轻轻点了点头。
林清染脸上的笑容更深了,带着一种天然的亲和力:“妹妹真可爱,我叫清染,你叫什么名字呀?”
“我……我叫张雪柠。”雪柠小声回答,声音还带着点鼻音。
“雪柠?真好听的名字,像雪花一样干净。”林清染赞叹道,随即目光转向古星河,眼神里充满了真挚的感激和一丝恰到好处的仰慕,“这位……公子,刚才真是多亏了您。若不是您那一下……”她似乎不知该如何形容古星河那神乎其技的一弹指,“我和表哥恐怕就……清染无以为报,请受清染一拜!”说着,她竟真的又要屈膝下拜。
“不必。”古星河终于开口,声音平淡无波,带着一种拒人千里的疏离。他甚至没有伸手去扶,只是目光平静地看着她,“路见不平罢了。”
林清染的动作僵在半空,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尴尬,但很快又被更加柔和的笑容取代:“公子高义,清染铭记于心。”她站直身体,目光在古星河略显苍白却线条分明的侧脸和沉静的眼眸上停留了一瞬,随即又看向张雪柠,声音带着几分试探和希冀,“雪柠妹妹,你们……也是要去落月城吗?”
张雪柠点了点头:“嗯,去看揽月节,还有烟花!”
“真巧!我们也是去落月城寻亲的!”林清染脸上立刻露出惊喜的神色,仿佛找到了失散多年的亲人,“公子,雪柠妹妹,如今世道不太平,山贼流寇横行。清染和表哥势单力薄,实在……实在害怕再遇到危险。”她说着,眼圈又红了,声音带着恳求,“不知……不知能否与公子和妹妹同行一程?清染虽不才,也粗通些拳脚,绝不会拖累二位!只求……只求路上能有个照应。”
她的话语情真意切,姿态放得极低,带着少女独有的娇柔与无助,让人难以硬起心肠拒绝。尤其那双含泪的眼睛,如同受惊的小鹿,带着纯粹的期盼望向古星河。
张雪柠看着林清染楚楚可怜的样子,又想到刚才可怕的土匪,善良的小脸上露出同情之色。她轻轻拉了拉哥哥的衣袖,小声说:“哥……清染姐姐她……一个人也好可怜……”她似乎忘记了林清染还有个“表哥”。
古星河低头看了一眼妹妹眼中纯粹的善意,沉默了片刻。他的目光再次掠过林清染,那眼神深邃,仿佛能穿透她精心营造的柔弱表象,看到她眼底深处那抹一闪而过的狡黠与算计。夜风从破庙的缺口灌入,带着深秋的寒意和血腥气,吹拂着他额前的碎发。
他没有点头,也没有拒绝。只是淡淡地收回了目光,仿佛林清染的请求只是一缕无关紧要的风。
“此地血腥气重,不宜久留。”他对着怀里的妹妹低声道,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平稳,“柠儿,收拾一下,我们走。”
他没有再看林清染一眼,仿佛她刚才的请求从未发生过。
林清染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眼中闪过一丝错愕和难以掩饰的挫败。她看着古星河动作轻柔地帮妹妹整理有些凌乱的发丝和衣襟,然后牵起妹妹的手,准备离开这充斥着死亡气息的破庙。
张雪柠被哥哥牵着站起身,有些歉意地看了林清染一眼,但还是乖乖地跟着哥哥。
就在古星河牵着妹妹即将迈过庙门口那几具山贼尸体时,林清染咬了咬下唇,眼中闪过一丝不甘和决绝。她猛地提起裙摆,快步跟了上去,声音依旧带着几分娇怯,却异常坚定:
“公子!雪柠妹妹!等等我!”她无视了地上污秽的血迹和尸体,几步就追到了兄妹二人身后,保持着几步的距离,亦步亦趋,如同一个固执的影子。“清染……清染知道公子不喜打扰。但此去落月城路途尚远,清染实在害怕……求公子看在雪柠妹妹的份上,容清染远远跟着就好!绝不打扰二位!”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姿态卑微到了尘埃里,却又带着一种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韧性。
古星河脚步没有丝毫停顿,仿佛身后那个执着跟随的少女只是一片飘落的树叶。他牵着妹妹的手,踏入了庙外更加深沉的暮色之中。
林清染看着前方那两道沉默的背影,尤其是那个在暮色中显得格外单薄却又异常挺拔的少年身影,她抬手,用衣袖用力擦了擦眼角并不存在的泪水,眼中那点楚楚可怜瞬间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锐利的、充满探究和势在必得的光芒。
她不再说话,只是加快脚步,不远不近地缀在后面。鹅黄的衣裙在昏暗中如同一抹执拗的幽魂。
张雪柠被哥哥牵着手往前走,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只见清染姐姐默默地跟在后面,身影在暮色中显得有些孤单。她的小手轻轻摇了摇哥哥的手,小声问:“哥……清染姐姐她……”
古星河没有回头,只是握紧了妹妹的手,声音低沉而清晰地响起在渐浓的夜色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
“走路,看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