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乱世棋局(2 / 2)

昔日纵横天下的绝顶剑客,身体的本能烙印在骨髓深处。纵然经脉寸断,内力尽失,但那千锤百炼的战斗直觉仍在!在那弯刀劈至头顶的最后一刹那,古星河的身体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如同鬼魅般向右侧猛地一滑!

“嗤啦!”

弯刀几乎是贴着他的左肩劈空,锋利的刀风甚至削断了他肩头的一缕破旧布片,重重地砍在他身后的土墙上,溅起一蓬干燥的尘土。

就是现在!反击!

古星河眼中寒芒爆射!所有的力量,这具残躯所能压榨出的最后一丝气力,都灌注到了紧握柴刀的右臂!腰腹拧转,脚跟发力,锈迹斑斑的柴刀带着一股惨烈的决绝,自下而上,划出一道短促而致命的弧线,直撩向骑兵毫无防护的腰腹!这一击,凝聚了他毕生战斗经验的精髓,快!准!狠!目标明确,就是对方战马冲刺后旧力已尽、新力未生的瞬间破绽!角度刁钻,直取要害!

他仿佛已经听到了刀刃撕裂皮甲、切入血肉的闷响,看到了对方惊愕扭曲的脸。

然而——

预想中的切入感并未传来。

柴刀撩至中途,右臂深处猛地传来一阵熟悉的、却更加剧烈的撕裂剧痛!像一根绷紧到极限的琴弦,在发出最后一声哀鸣后,“嘣”地一声,彻底断绝!力量,那刚刚凝聚起来、准备给予致命一击的力量,如同被戳破的气球,瞬间消散得无影无踪!

撩起的柴刀,徒有其形,却失了那股一击必杀的狠戾劲道,变得绵软无力。刀锋甚至没能碰到骑兵的皮甲下摆,只是软软地擦过马鞍的边缘,发出“嚓”的一声轻响。

那骑兵显然没料到这个看似待宰的村民竟能躲过必杀一刀,更没料到他还有反击的动作,惊愕之余,本能地勒马回旋。待看清古星河那软绵绵、毫无威胁的反击时,他脸上的惊愕瞬间被一种被蝼蚁冒犯的暴怒取代。

“找死!”骑兵用生硬的中原话厉吼一声,眼中凶光大盛。他猛地一带马缰,战马人立而起,碗口大的前蹄带着风雷之势,狠狠朝着古星河当胸踹来!

古星河瞳孔骤缩!躲闪的念头刚起,身体却沉重得如同灌满了铅。他眼睁睁看着那巨大的阴影笼罩下来,带着死亡的腥风。他只能勉强抬起左臂格挡。

“砰!”

沉闷的撞击声响起。巨大的力量如同攻城槌般狠狠撞在古星河的手臂上,骨头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他整个人被这股沛然巨力直接踹得离地飞起,像一只断了线的破旧木偶,向后重重砸去!

“轰隆!”

他的身体狠狠撞在自家土屋那扇本就摇摇欲坠的木门上。腐朽的门板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爆响,瞬间四分五裂!木屑横飞!古星河重重摔倒在屋内的泥地上,喉头一甜,一股腥热的液体再也压制不住,猛地喷了出来,溅落在身前碎裂的门板残骸上,触目惊心。

手中的柴刀,在撞击脱手的瞬间,无力地划过一道弧线,“哐当”一声,跌落在离他几步远的泥地里,沾满了灰尘和血迹,像一件被彻底遗弃的垃圾。

剧痛如同潮水般从胸口、肩膀、手臂汹涌袭来,几乎要将他残存的意识彻底淹没。他挣扎着想撑起身子,视线却阵阵发黑。透过破碎的门洞,他看到那个狼庭骑兵已经跳下马背,拖着滴血的弯刀,带着狰狞的杀意,一步步向他逼近。那沉重的皮靴踏在泥地上的声音,如同死神的鼓点。

而在骑兵身后,更多被这边动静吸引的狼庭士兵正怪叫着围拢过来,一张张涂抹着油彩的脸上,写满了残忍的兴奋。

天京城,天谕国的心脏。

细雨如织,悄无声息地浸润着皇城深处一座幽静的别苑。琉璃瓦在雨水的冲刷下泛着湿润的冷光,檐角悬挂的铜铃偶尔被风拂动,发出几声空灵的轻响,旋即又被无边无际的雨声吞没。

精舍内,暖意融融。一炉上好的银丝炭在紫铜兽炉里无声燃烧,驱散了深秋的湿寒。室内弥漫着清雅的檀香,与窗外雨打芭蕉的淅沥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一种奇异的静谧。

两张紫檀矮几相对而置。其中一张后面,坐着一位老者。他身着宽大的玄色云纹锦袍,袍袖和衣襟上用极细的银线绣着繁复的星斗纹路,随着他细微的动作,那些星斗仿佛在缓缓流转。他面容清癯,须发皆白,梳理得一丝不苟,眼神深邃如古井寒潭,平静无波,却又似能映照出万丈红尘的每一丝涟漪。他便是天谕国师,澹台明镜。

他枯瘦而稳定的手指拈起一枚温润的黑玉棋子,指腹在棋子光滑的表面上轻轻摩挲了一下,仿佛在感受其内蕴的天地气机。他的目光落在面前纵横十九道的棋盘上,黑白子犬牙交错,杀伐之气隐于方寸之间。黑棋的一条大龙,看似气势汹汹,深入腹地,实则已被白棋精妙的几手点刺,悄然缚住了手脚,困于一隅,进退维谷。

澹台明镜的目光,似乎穿透了棋盘,穿透了重重宫墙,穿透了千山万水,落向了遥远的北方。那平静无波的眼底深处,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掌控一切的幽芒。他指尖的黑玉棋子落下,没有发出丝毫声响,却精准地按在了一个关键的位置上。

“啪嗒。”

轻若无声,却又重逾千钧。

那枚黑子,恰好点在了棋盘上那条被围困的黑龙“龙睛”要害之处!一子落下,屠龙之势,已成定局!

“龙渊困蛟,气数已尽。”澹台明镜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如同古寺晨钟,在静谧的室内回荡,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该收网了。”

他的目光,并未看向对面,而是依旧凝视着那盘已然锁定胜局的棋局,仿佛在欣赏自己精心编织的杰作。

对面,被称为“刀皇”的陆苍刃,盘膝而坐。他身形魁梧,即便坐着,也如一座沉默的山岳,散发出无形的压迫感。他穿着一件粗布葛衣,与国师华贵的锦袍形成鲜明对比。一张饱经风霜的脸上刻着刀削斧劈般的皱纹,深刻的法令纹如同两道峡谷,眉骨高耸,浓眉下是一双半开半阖的眼睛,目光浑浊,仿佛蒙着一层亘古不化的尘埃,对眼前这决定北地亿万生灵命运的棋局,似乎漠不关心。

“鬼谷老道精通奇谋,今日之局不知可曾算到。”陆苍刃随手拿起一颗棋子,似有似无的放入那片注定死局的棋中,“古星河这颗鬼谷的棋却变成了周朝复国的关键一子,何等的讽刺。”

澹台明镜微微一笑,“既然已成死局,你为何还要从皇城中救他出来?”

陆苍刃缓缓闭上了双眼,沉默片刻,缓缓说道:“那孩子天赋异禀,我不愿他就此夭折。这次虽救了他的命,可他已筋脉寸断,成了一个废人,只是他却执意留在北方。”

一切不过是周朝那位谋者所设的局,天下为棋盘,从古星河下山起便被周朝盯上,以玄月教为刃,一步步逼着古星河走向一条不归路,从下山,大闹天启城,再到携民南渡,最后屠龙。而前朝借此起兵迅速占领天启,周围几个不愿归顺的异性王恐难以抵挡,大昭气数已尽,而前朝已将气运牢牢掌握在手中,有统一北方之势,下一个就是我南谕咯。

陆苍刃突然猛的一拍桌子,面前的棋子四散而出,“若是那鬼谷老道还在,我定要去问问他,为何将那个无辜的孩子拉进他的局中,精通奇谋,最后不还是一败涂地,却苦了那个孩子,苦了天下百姓!”

现场突然陷入一股死一般的沉静。

直到国师那句“你怎么就如此肯定他输了呢?”落下,陆苍刃的身体才极其细微地顿了一瞬。那浑浊的眼珠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极其短暂地动了一下,如同深潭底掠过的一丝微光,转瞬即逝,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精舍内,檀香袅袅,炉火温暖。只有油石摩擦刀身的沙沙声,和窗外永无止境的雨声,交织缠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