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话音一顿,眼神骤然变得锐利如鹰隼,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猛地转向阁内最幽暗的一角——那里,巨大的落地琉璃窗投下的阴影最为浓重,光线仿佛在那里被吞噬。
“本宫不能让天谕的客人就这么孤身犯险!唐枭!”萧清璃的声音如同冰珠砸落玉盘,“你陪他走一趟!”
阴影之中,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了一瞬。
随即,那片浓得化不开的黑暗,如同水波般无声地荡漾开来。
一个身影,如同从幽冥中剥离而出,悄无声息地“浮”现在光影交界之处。
他身形并不特别高大,却异常挺拔,穿着一身近乎融入阴影的玄色劲装,没有任何纹饰,如同最纯粹的夜。脸上覆盖着一张毫无表情、泛着冰冷金属光泽的玄铁面具,只露出一双眼睛。那双眼睛……极其年轻,却又极其古老。如同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平静无波,没有丝毫人类的情感,只有一种洞悉万物又漠视一切的冰冷与沉寂。仿佛世间一切悲欢离合、生死荣辱,都无法在那双眼中激起半分涟漪。
他便是唐枭。蜀中唐门数百年来最惊艳绝伦的天才,一个将暗器之道淬炼至鬼神莫测境界的怪物。他的天赋,早已将同辈中人远远甩在身后,是唐门倾尽全族之力、寄予厚望的未来支柱。此刻,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没有任何动作,没有任何气息外泄,却让整个揽月阁温暖如春的空气,骤然降至冰点!一股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如同冰冷的潮水,无声无息地弥漫开来。
古星河的目光瞬间锐利如剑,锁定了阴影中浮现的唐枭。两人视线在空中交汇,没有言语,没有敌意,却仿佛有无形的电流在激荡!空气似乎都发出了细微的噼啪声。
萧清璃看着这两个同样沉默、却同样强大到令人心悸的男人,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翻涌的情绪,声音恢复了长公主的威严与冷静,却又带着一丝只有她自己才懂的复杂:“北地凶险,步步杀机。唐枭的暗器,可助你扫清魑魅魍魉。他的毒,可让十万大军……寸步难行。”她顿了顿,目光深深地看着古星河,仿佛要将他的身影刻进眼底,“活着回来。至少……把张峰和雪柠,活着带回来。”最后一句,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
古星河没有看萧清璃,他的目光依旧与阴影中的唐枭无声对峙着。片刻,他缓缓伸出手,坚定地握住了案几上那柄沉寂的青冥剑!
剑柄入手温润,却瞬间激发出一股潜藏的、如同九幽寒泉般的凛冽剑气!嗡——!一声低沉悠长的剑鸣,仿佛沉睡的巨龙被唤醒,瞬间响彻整个揽月阁!案几上的玉环、博山炉的轻烟,乃至窗外飘落的银杏叶,都在这无形的剑气激荡下微微震颤!
剑鸣声中,古星河朝着阴影的方向,极其轻微地点了下头。
几乎在他点头的同一刹那,阴影中的唐枭,那双深潭般的眼眸深处,仿佛有极细微的、如同冰晶碎裂般的寒光一闪而逝。他没有任何动作,整个人却如同融入水中的墨迹,无声无息地向后“退”去,身形再次完美地融入那片浓重的阴影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只有那股令人心悸的冰冷压迫感,如同跗骨之蛆,并未散去,反而更加清晰地萦绕在古星河身侧。
古星河握紧青冥剑,剑鞘上传来冰冷的触感,却无法冷却他胸中那团熊熊燃烧的火焰。他最后看了一眼案几上那份如同染血的密报,目光掠过萧清璃那张明艳却写满复杂情绪的脸,没有任何言语,转身大步走向揽月阁那扇巨大的琉璃门。
吱呀——
沉重的门被推开,深秋锦城带着桂花余香的风猛地灌入,吹动他青衫猎猎。门外,是洒满金黄落叶的宫道,是辽阔而未知的北方。
就在他身影即将消失在门外的瞬间。
嗤!
一道极其细微、几乎被风声完全掩盖的破空声响起!
古星河没有回头,甚至没有停下脚步。他只是极其自然地、仿佛拂去肩上落叶般,右手在身侧极其随意地一拂!
叮!
一声清脆到极致、如同冰珠撞击玉盘的微响。
在他脚边一步之遥、光洁如镜的金砖地面上,一点极其细微的寒芒,正微微颤动着,深深钉入坚硬的金砖之中!
那是一枚飞刀。
小得不可思议,薄如蝉翼,通体呈现出一种诡异的、仿佛能吸收光线的哑黑。没有任何反光,没有任何多余的雕饰,只有纯粹到极致的杀戮线条。刀身深深嵌入金砖,只留下一个几乎看不见的、边缘光滑如镜的微小孔洞。
飞刀旁,静静躺着一片被精准剖开、切口光滑如丝的……金黄色的银杏叶。叶脉清晰,正是刚才被古星河剑气激荡、从窗外飘落的那一片。
古星河脚步没有丝毫停顿,身影消失在门外深秋的光影里。只有那枚哑黑的飞刀和那片被剖开的银杏叶,如同一个无声的、冰冷而精准的印记,留在了揽月阁温暖的地面上,也宣告着一个沉默而致命的同行者,已然启程。
萧清璃独自站在空旷的阁中,看着地上那枚哑黑的飞刀和剖开的银杏叶,又望向古星河身影消失的门外,秋风卷起她鹅黄的裙裾。良久,她才缓缓弯下腰,用两根莹白如玉的手指,极其小心地拈起那枚冰冷刺骨的飞刀。玄铁面具下那双深潭般无波的眼眸,仿佛透过这枚小小的凶器,再次浮现在她眼前。
“唐枭……”她低声呢喃,指尖感受着飞刀那令人心悸的冰冷和锋锐,仿佛握着一块万载寒冰,“……保护好他。”声音轻得如同叹息,消散在带着桂花残香的秋风里。窗外,一片金黄的银杏叶打着旋,悄然飘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