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霞城军营,玄甲军大营中军帐内。
血腥气与硝烟味尚未散尽,空气凝重得如同铅块。玄甲军主将赵峥,一位身经百战、面容刚毅的中年将领,此刻脸上却残留着一丝难以掩饰的后怕和困惑。他指着铺在粗糙木案上的南境地图,声音低沉沙哑:
“…古先生,末将绝非推诿迟援之责!大军按殿下钧令,本该三日前便抵达栖霞城扎营待命。可行至‘黑风峡’一带,突遭伏击!”他手指重重戳在地图上一处狭窄的山谷标记,“伏兵…至少三万!如鬼魅般自两侧山崖密林中涌出,无声无息,箭矢如蝗!我军前锋猝不及防,损失惨重!”
赵峥深吸一口气,眼中透出更深的惊悸:“末将拼死稳住中军,组织反击。然…然敌军极其诡异!兵卒皆着残破甲胄,样式混杂,非我天谕,亦非大昭制式。更可怖者…他们…他们眼神空洞无神,面皮青灰毫无血色!动作虽能挥刀持矛,却僵硬异常,不似活人!冲锋时毫无呼喝,中箭倒地也无惨叫,只余一片死寂!我军将士与之接战,皆感寒气刺骨,心神为之所夺!”
萧清璃此刻已完全信任古星河,将剩下的七千玄甲军完全交于他指挥,不只是对他,也对鬼谷先生完全信任。
帐内一片死寂,仅余火把燃烧的噼啪声。萧清璃端坐主位,脸色苍白,昨夜城下的惊魂犹在眼前。她下意识地摸了摸发髻,那里插着一支新玉簪,却总觉不如那断裂的温润。
古星河站在地图前,一身素净青袍,昨夜浴血死战的疲惫被一种冰封般的沉静取代。他凝视着“黑风峡”的位置,修长的手指在峡谷两侧缓缓划过,眉头紧锁。
“赵将军,”古星河开口,声音清冷如玉石相击,“三万伏兵…无声无息…黑风峡虽险,但并非与世隔绝。如此大规模行军潜伏,沿途州府、哨卡、乃至山野猎户,竟无一人察觉上报?这不合常理。”
赵峥用力点头:“正是!末将突围后立刻派出斥候反向侦查,伏兵…如同出现时一般诡异,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满地狼藉和我军将士的…残骸。仿佛…仿佛从未存在过!”
“从未存在?”古星河眼中寒光一闪,“不,他们存在过,并且目的明确——阻你玄甲军驰援栖霞,为石厉叛军争取攻城时间!”他猛地抬头,目光锐利如剑,扫过帐中诸将,“石厉不过一介莽夫,贪功冒进,岂有如此缜密布局、调动‘非人’之兵的本事?此局背后,必有高人!一位智谋卓绝、手段诡谲的谋者!此人才是真正的执棋手!”
他手指重重落在代表栖霞城和武陵城的标记上:“栖霞城空,守军叛逃或被屠戮殆尽,绝非巧合,定是此人手笔,断我后路!石厉,不过是被推到台前的傀儡!这第三方势力…所图非小!”
一股寒意弥漫整个军帐。第三方势力,诡异的活尸大军,算无遗策的谋者…这潭水,深得令人窒息。
古星河的脑中不自觉浮现出前朝的身影。
“星河,”萧清璃突然说道,“如今叛军龟缩武陵城,玄甲军已至,当如何破局?那谋者…定在城中。”
古星河目光重新落回地图,沉吟片刻,眼中智慧的光芒流转:“破局,需引蛇出洞,更要…与其对弈一局!”
沙场点兵,智将对弈
翌日,晨光熹微。
七千玄甲军,列阵于武陵城北五十里之外的开阔平原。玄甲如墨,长槊如林,肃杀之气直冲云霄。巨大的玄色龙旗在晨风中猎猎作响。
两军对阵,石厉顶盔掼甲,站在中军,脸色阴沉地看着那支令人心悸的钢铁洪流。他身边,一个全身笼罩在宽大黑色斗篷中的人影静静伫立,兜帽低垂,遮住了面容,只露出线条冷硬的下颌。他手中并无兵器,只有一根看似普通的枯木手杖,杖头镶嵌着一颗浑浊的暗红色晶石。
“军师…玄甲军来了!”石厉的声音带着不安。
黑袍人微微抬手,枯木杖在地上上轻轻一点,发出沉闷的声响,仿佛在安抚,又似在传达指令。他并未言语,但一股无形的阴冷气息弥漫开来,让周围的叛军将领都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玄甲军阵前。古星河并未披甲,依旧一身青衫,骑在一匹神骏的白马之上,青冥剑悬于腰间。他身旁是主将赵峥。古星河的目光越过广阔的平原,仿佛穿透了军队的阻隔,直接锁定了那个黑袍身影。
“赵将军,按计行事。”古星河的声音平静无波。
“得令!”赵峥沉声应道,手中令旗挥动。
呜——!雄浑的号角响起!
玄甲军阵型开始变化。中军厚重如山,缓缓向前推进,步调整齐划一,踏地之声如同闷雷,给予叛军巨大的压迫感。左右两翼则各分出两千轻骑,如同两条灵活的墨色蛟龙,脱离主阵,高速向对面东西两翼包抄而去!马蹄翻飞,卷起滚滚烟尘,声势惊人!这是典型的“钳形攻势”,意图分兵牵制,分散守军力量,为中军强攻制造机会。
石厉见状,急道:“军师!他们要分兵夹击!快调兵防守!”
黑袍谋士兜帽下的嘴角似乎勾起一丝极其细微的弧度,带着冰冷的嘲讽。他枯木杖再次轻轻一点城砖。身旁一名手持令旗的叛军将领立刻挥动旗帜。
叛军东西两侧轰然洞开!叛军并未如石厉所想那般分兵固守两翼,反而各自涌出数千人马!东侧叛军出阵后并未迎击东翼玄甲轻骑,反而急速向东北方向斜插!西侧叛军则向西北方向斜插!两支出阵叛军的目标,赫然是玄甲军正在缓缓推进的中军主力的侧后两肋!同时,前军弓弩手密集布防,强弓硬弩对准了正面压来的玄甲中军。
“好一招‘围魏救赵’!”古星河眼中精光暴射,瞬间识破对方意图。对方看穿了他钳形攻势的“实”为牵制,“虚”在正面突破。黑袍谋士反其道而行,放弃固守两翼,以攻代守!东西两支出阵叛军如毒蛇般直扑玄甲中军侧后,一旦得手,便能与前军形成三面夹击之势,将玄甲中军主力反包围在城墙之下!而那两翼玄甲轻骑若回援,则失去了包抄意义,且长途奔袭后战力锐减;若不回援,则中军危矣!
这是冲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