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3章 狼烟骤起(三十七)五千字大章(1 / 2)

通州旷野,朔风如刀。

常钰端坐于那匹通体雪白、神骏非凡的战马之上,身披亮银山文甲,在初冬惨淡的阳光下反射着冷冽的光泽。

他紧握缰绳的手心,早已被冷汗浸透,黏腻地贴在冰冷的皮革上。

头盔下的面庞绷得如同铁铸,唯有那双平静的眼眸深处,翻涌着难以言喻的紧张与凝重。

才一天……他心中无声地涌现这个令人窒息的现实。

从接到陈恪那封字字千钧、不容置疑的决战严令,到星夜兼程、人不卸甲马不解鞍地赶至通州,再到此刻列阵于这无险可守的平原之上,面对数万如狼似虎的鞑靼铁骑,他们仅仅休整了一天!

前番那场遭遇战,以雷霆之势近乎全歼千余鞑靼精骑,固然痛快淋漓,极大地提振了士气。

但那毕竟是突袭,是对方猝不及防下的以多打少。

此刻,情况截然不同!

视野尽头,鞑靼大营营门洞开,黑色的洪流正源源不断地涌出。

号角呜咽,战鼓如雷,数万铁蹄踏地的轰鸣如同闷雷滚过大地,震得人心脏都随之颤抖。

烟尘蔽日,遮天蔽日,那铺天盖地的压迫感,如同实质的巨浪,一波波冲击着苏州新军六千将士紧绷的神经。

四万余鞑靼骑兵!主力尽出!

常钰甚至能清晰地看到前排鞑靼骑兵狰狞的面孔,看到他们手中雪亮的弯刀在阳光下闪烁的嗜血寒芒。

那股混杂着血腥、汗臭与皮革气息的蛮荒煞气,隔着数里之遥,已然扑面而来。

压力如山!说没有压力,那是自欺欺人!

然而,这份压力之下,更燃烧着一股炽热的决绝与前所未有的使命感!

苏州新军,早已在东南沿海的腥风血雨中证明了自己是倭寇的克星。

但“能否对抗骑兵”?这个悬在无数人心头、关乎新军价值与未来的终极疑问,今日,将在这北疆平原之上,由他们亲手揭晓答案!

所有人的目光,无论是朝堂衮衮诸公,还是天下黎民,甚至历史本身,都将聚焦于此!

他们背负的,不仅是陈恪的严令,更是整个大明对火器新军未来的期许与质疑!

常钰深吸一口带着硝烟与尘土气息的冰冷空气,强行压下翻腾的心绪。他微微侧头,目光扫过身后那片沉默的蓝色海洋。

六千苏州新军,列成数个厚实而严整的方阵。

靛青色的军装在寒风中,如同一片移动的钢铁壁垒。

士兵们面容坚毅,眼神专注,紧握着手中那支代表着大明最新军备巅峰的燧发枪。

枪身锃亮,刺刀在腰间闪烁着寒光。

队列横平竖直,纹丝不动,展现出严苛训练淬炼出的铁血纪律。

这纪律,是常钰此刻最大的依仗,也是他心中唯一的祈祷——祈祷在真正的战争风暴降临、在血肉横飞的修罗场上,他们依然能如同训练场上那般,精准、冷静、执行每一个战术动作!

新军阵列两侧,是千余轻骑。

他们装备精良,甲胄轻便,人人腰间除了马刀,还额外配备了两支短铳——马枪!这是苏州新军区别于旧式军队的又一创举。

常钰与心腹副将们反复推演过无数次,预设了各种可能遭遇的敌骑袭扰战术。

马枪射程虽不及强弓,但其装填便捷,采用特制预装火药包,精度更高,对士兵臂力要求低,在近距离缠斗中威力惊人。

常钰有信心,这支精锐轻骑,足以与鞑靼引以为傲的骑射手抗衡,甚至压制!

至于那如同移动堡垒般的鞑靼重骑?常钰的目光重新投向远方那逐渐加速、如同黑色浪潮般汹涌而来的敌阵前锋。

他紧握长枪的手,微不可见的颤抖。

“来吧!”常钰心中无声怒吼,眼中最后一丝犹豫被决绝取代,“就让你们的血肉之躯,来验证我苏州新军的火器,是否真能主宰这平原战场!就让这通州旷野,成为尔等铁骑的葬身之地!”

他猛地举起手中长枪,声如洪钟,响彻整个军阵:

“全军——听令!”

“火铳铳手!三段击阵列!预备——!”

“轻骑兵!两翼展开!马枪上膛!准备接敌!”

“今日之战!为——大明!为苏州新军之荣光!杀——!!!”

随着常钰的怒吼,六千新军如同沉睡的巨兽骤然苏醒!

枪栓拉动,刺刀出鞘,金属摩擦声汇成一片肃杀的乐章!千余轻骑如离弦之箭,分列两翼,马枪平端,眼神锐利如刀!

苏州新军,这柄由陈恪亲手锻造、在东南淬火、最终被命运推上北疆平原战场的利刃,终于,带着一往无前的决绝与沉重的历史使命,迎向了那席卷而来的、象征着旧时代骑兵巅峰的黑色狂潮!

决战,爆发!

此时天地间唯余两种声音,鞑靼大营方向,低沉如滚雷的战鼓,一声声擂在人心坎上,带着蛮荒的压迫感;苏州新军阵中,节奏分明、如同金铁交击的鼓点,铁的纪律威严展现。

没有叫骂,没有挑衅。

两支军队如同沉默的巨兽,在广袤的战场上缓缓亮出獠牙。

苏州新军六千将士,列阵于旷野之上,靛青色的军装连成一片深沉的铁壁。

五千步兵结成三个厚实的方阵,居于中央,长矛如林,火铳锃亮。

千余轻骑分列两翼,战马不安地刨着蹄子,喷出团团白气。

常钰端坐于中军阵前那匹神骏的雪白战马上,亮银山文甲在惨淡的阳光下泛着冷冽的光泽。

他没有言语,目光扫过前方烟尘弥漫的鞑靼大营,随即猛地抬起手臂!

“呜——呜——呜——!”

尖锐的号角声撕裂空气,是新军进攻的号令!

几乎同时,鞑靼大营中,苍凉的海螺号也凄厉地响起!

战鼓声骤然急促!

鞑靼营门大开,如同决堤的洪流,左右两翼各涌出三千轻骑!

他们如同离弦之箭,伏低身体,紧贴马背,口中衔着弯刀,控弦的手已搭上箭矢,眼神中燃烧着嗜血的兴奋与对南方“软脚虾”的轻蔑。

他们的目标清晰——中央那看似整齐却在他们眼中不堪一击的步兵方阵!

他们要像狼群撕开羊群般,用箭雨和马蹄的践踏,将其搅乱、撕裂!

新军两翼的轻骑也在同一时间动了!

“驾!”千余明军轻骑在各自百户、总旗的带领下,非但没有避其锋芒,反而迎着人数远超己方的鞑靼轻骑,如同两道蓝色闪电,悍然对冲而去!马蹄踏碎冻土,卷起漫天烟尘。

双方轻骑迅速接近!

鞑靼骑兵娴熟地张弓搭箭,箭矢如同飞蝗般腾空而起,带着尖啸扑向明军!

“伏身!避箭!”明军军官厉声嘶吼。

新军轻骑训练有素,闻令瞬间伏低,紧贴马颈,动作整齐划一。箭雨“噼噼啪啪”地落在他们身后或身侧,虽有少数人中箭落马,发出短促的惨呼,但阵型丝毫不乱!

五十步!

三十步!

双方骑兵的面孔已清晰可见!鞑靼人狰狞的面容,挥舞的弯刀,带着草原特有的凶悍气息扑面而来!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

“举枪——!”

明军军官的吼声如同炸雷!

千余新军轻骑猛地挺直腰背!他们手中端着的,并非长矛马刀,而是一支支造型奇特的短铳!黝黑的枪口瞬间对准了迎面冲来的鞑靼骑兵!

“放——!”

“砰砰砰砰砰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