娄晓娥的识字班,是在一种微妙的气氛中开始的。
第一天晚上,林飞家里只来了三个孩子:棒梗、小当,还有前院孙寡妇的大女儿孙小梅。棒梗是被秦淮茹硬拉来的,一脸不情愿。小当才五岁,懵懵懂懂。孙小梅九岁,瘦得像豆芽菜,但眼睛很亮,听说能认字,兴奋得直搓手。
林飞的屋子不大,一张桌子,几条板凳,一盏煤油灯。娄晓娥站在桌前,手里拿着一块用锅底灰涂黑的小木板,用粉笔在上面写字。
她今天特意换了件干净的蓝布罩衫,头发梳得整整齐齐,虽然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很专注。
“今天我们先学三个字。”她的声音温和而清晰,“第一个字:‘人’。”
她在黑板上画了一个简单的人形,然后写下“人”字。“一撇一捺,互相支撑,这就是‘人’。人字很简单,但做人不简单。要互相帮助,才能站得稳。”
棒梗撇撇嘴,但没吭声。
“第二个字:‘口’。”娄晓娥画了一个方框,“口,用来吃饭,也用来说话。但说话要凭良心,不能乱说。就像现在,大家日子都不好过,更要管好自己的嘴。”
这话说得有些深,孩子们似懂非懂,但娄晓娥的眼神很认真。
“第三个字:‘手’。”她举起自己的手,“手,能干活,能做事。现在院里成立了互助小组,就是希望大家都能伸出自己的手,互相拉一把。”
她教得很慢,一笔一划,反复讲解。还让孩子们伸出手指,在桌面上比划。
棒梗起初不耐烦,但看到孙小梅学得那么认真,渐渐也坐直了身子。他十三岁了,早就过了上学的年纪,以前贾东旭在时还提过送他去念书,后来家里出事,就不了了之。此刻看着那些简单的字,他心里忽然涌起一种说不清的渴望。
一个小时后,第一堂课结束。
娄晓娥给每个孩子发了一小片裁好的旧报纸,上面是她手写的三个字。“回去照着写,明天我检查。写得好的,有奖励。”
“什么奖励?”棒梗终于开口。
娄晓娥笑了笑:“奖励……一颗糖。”
孩子们眼睛都亮了。糖,那是多么奢侈的东西。
孙小梅小心翼翼地把那片报纸叠好,揣进怀里,像揣着什么宝贝。
棒梗犹豫了一下,也收了起来。
他们离开时,秦淮茹等在门外。看到孩子们出来,她朝娄晓娥点点头,没说话,但眼神里有种复杂的感激。
娄晓娥也点点头,收拾好东西,匆匆回了自己屋。
林飞站在屋里,看着黑板上那三个字——“人”、“口”、“手”,陷入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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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傻柱的“豆渣行动”也在进行。
第二天一早,他就蹬着食堂那辆破三轮车出去了。车斗里放着两个大竹筐,还有他攒了好久的五斤粮票——这是准备跟食堂主任“换”豆渣的筹码。
轧钢厂食堂主任姓赵,跟傻柱算是酒肉朋友。看到傻柱推着车来,赵主任叼着烟,眯起眼睛:“柱子,你这又是唱哪出?”
“赵头儿,跟你商量个事。”傻柱掏出那五斤粮票,“我们院里实在揭不开锅了,想从你这儿弄点豆渣。不多,就两筐。这粮票算我个人的心意。”
赵主任接过粮票,掂了掂,叹口气:“柱子,不是我不帮你。这豆渣,养猪场那边天天来拉,我也做不了主啊。”
“赵头儿,”傻柱凑近些,压低声音,“我知道你有办法。这样,我不要白要,用工换。以后食堂有啥力气活、脏活,你招呼一声,我随叫随到。一个月,行不?”
赵主任盯着他看了半天,忽然笑了:“行啊柱子,学会谈条件了。得,冲你这股劲,我给你弄一筐。但说好了,就这一筐。下不为例。”
“一筐也行!”傻柱咧嘴笑了。
半个小时后,傻柱蹬着满载豆渣的三轮车回到四合院。那一筐豆渣足有七八十斤,湿漉漉、黄澄澄的,散发着豆腥味。
车子一进院,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傻柱,这……这是啥?”有人围上来。
“豆渣!”傻柱跳下车,抹了把汗,“食堂磨豆浆剩下的,我弄回来了!这东西掺点玉米面,蒸窝头、贴饼子都行!顶饿!”
“真能行?”有人怀疑。
“怎么不行?”傻柱说着,当场从怀里掏出个小布袋,里面是昨晚秦淮茹分给他的半斤玉米面。他舀了一瓢豆渣,掺上玉米面,又加了点盐,就在院子中央的炉子上摊起了豆渣饼。
火苗舔着锅底,豆渣饼渐渐散发出焦香。那香味在饥饿的人群中迅速蔓延,引来更多围观的人。
饼子煎好,傻柱掰成几小块,分给凑得最近的几个人:“尝尝!”
一个孩子接过,咬了一口,眼睛顿时亮了:“好吃!真香!”
其他人也纷纷接过尝了,都点头。豆渣粗糙,口感差,但那股实实在在的豆香味和粮食感,在饥饿的肠胃里激起了强烈的满足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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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柱子,这豆渣……能不能分点?”有人忍不住问。
傻柱看向林飞。
林飞走过来,看了看那一筐豆渣,又看了看围观的众人,对阎埠贵说:“阎老师,记一下。豆渣共七十八斤,作为‘集体互助物资’。按户分配,每户两斤。但前提是,领豆渣的户,必须参加至少一个工分的劳动。明天早上,在院里集中清理积雪、疏通下水道。”
“行!”立刻有人答应。
“我参加!”
“也算我一个!”
一时间,报名的人竟然不少。
林飞和阎埠贵当场开始登记、称重、分发。虽然每户只有两斤,但那是实实在在能入口的东西。而且,用劳动换食物,这种模式让很多人心理上更容易接受——我不是在乞讨,我是在劳动所得。
许大茂也站在人群外围,看着这一幕。他脸色阴沉,拳头在袖子里攥紧。
他昨晚被聋老太那番话吓住了,但看着眼前这热火朝天的场面,看着傻柱被人围着感谢,看着林飞从容地主持分配,他心里那股邪火又烧了起来。
凭什么?凭什么这些人突然就拧成一股绳了?凭什么他许大茂要被排除在外?
他眼珠一转,悄悄退后,溜出了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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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里,小槐花的情况依旧危重。
秦淮茹每天往返于四合院和医院之间,整个人瘦得脱了形。但她的眼神却越来越亮——因为孩子真的在好转。
虽然缓慢,但确实在好转。
那点奶粉和营养支持,像一滴水落在即将干涸的土地上,竟然真的延缓了枯萎的速度。孩子的呼吸渐渐平稳了些,虽然依旧微弱,但不再像风中残烛般随时会熄灭。
刘医生也觉得很惊讶。他私下对秦淮茹说:“这孩子命硬。你们给她喂的什么东西?虽然简单,但确实起了作用。坚持下去,也许真有希望。”
秦淮茹没敢说实话,只说是“家里想办法弄的一点营养糊糊”。
这天下午,她正守着孩子,忽然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走进观察室。
是娄晓娥。
娄晓娥拎着一个小布包,里面装着两个窝头——是她用自己那份玉米面掺豆渣做的。还有一小瓶温热的米汤。
“秦姐,”她把布包递过去,“我看你这几天都没好好吃饭。这个,你吃点。”
秦淮茹看着那布包,眼眶瞬间红了。她接过,声音哽咽:“娄……娄同志,谢谢你。真的……谢谢你。”
“别说谢。”娄晓娥低声说,“孩子怎么样了?”
“好点了……真的好点了。”秦淮茹抹了把眼泪,“医生说,只要能撑过这个星期,就有希望。”
娄晓娥点点头,走到床边,低头看着那个小小的婴儿。孩子闭着眼,小脸依旧苍白,但比起几天前那种死灰色,多了一丝微弱的生气。
她伸出手,轻轻碰了碰孩子的小手。冰凉。
“秦姐,”娄晓娥忽然说,“我小时候身体也不好,三天两头生病。我母亲也是这么守着我,一点一点喂米汤,硬是把我养活了。那时候她总说,孩子的命,有时候不在天,在娘的心有多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