互助小组的台账贴出来三天了。
这三天,四合院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平静”。就像一锅即将沸腾的水,被人强行压上了锅盖,底下还在翻滚,表面却只剩压抑的咕嘟声。
第一天,所有人都去看过那份台账。有人点头,有人撇嘴,有人盘算,但没人公开质疑。阎埠贵搬了张小桌子坐在旁边,摆出账本、算盘、钢笔,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有人来问,他就推推眼镜,指着台账上的条目一条条解释。
第二天,开始有人来“登记困难”。
第一个来的是前院的孙寡妇。她男人三年前工伤成了植物人,厂里每月给十二块生活费,不够医药费,更不够一家四口吃饭。她牵着两个面黄肌瘦的孩子,站在台账前,嘴唇哆嗦了半天,才小声说:“阎老师,我……我们家实在揭不开锅了。孩子饿得晚上直哭……”
阎埠贵看了看台账——孙家确实困难,但之前从未被纳入重点补助对象,因为孙寡妇性格怯懦,从不敢争。他抬头看了看坐在一旁的林飞。
林飞点点头:“记上。困难等级:甲等。优先考虑。”
孙寡妇的眼泪唰地流下来,拉着孩子就要下跪,被林飞拦住了。
“孙大姐,不用这样。”林飞说,“这是互助小组该做的。不过,按制度,甲等困难户每月可以多领半斤营养粉,但需要参加至少五个工分的互助劳动。比如照顾病人、打扫公共卫生。你行吗?”
“行!行!我什么都能干!”孙寡妇连连点头。
第二个来的是中院的老韩头。他孤身一人,腿有残疾,靠糊纸盒为生。他拄着拐棍,慢吞吞地说:“我……我也不要多的。就是这腿,天一冷就疼得下不了炕。糊纸盒的活计时有时无……能不能……能不能把我算进去?”
阎埠贵看向林飞。林飞问:“韩大爷,您能做什么互助劳动?”
“我……我能看门。”老韩头说,“白天大家都在外头忙,院里没人。我可以坐在门口,看着点东西,防着小偷小摸。”
林飞想了想:“也行。看门算两个工分。另外,您糊纸盒的手艺能不能教教院里的半大孩子?也算工分。”
老韩头眼睛一亮:“能!能教!”
就这样,台账上陆续添了七八户。困难等级分甲、乙、丙三等,对应的补助标准和工分要求都清清楚楚。阎埠贵记得一丝不苟,每登记一户,就大声念一遍,让围观的人都听见。
第三天,问题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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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街道送来了这个月的补助物资:二十斤玉米面、十斤红薯干、五斤营养粉,还有三斤红糖。
东西堆在中院那张八仙桌上,用麻袋和纸包包着。院里几乎所有能走动的人都围了过来,眼睛盯着那些粮食,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无声的、紧绷的渴望。
林飞站在桌子后面,旁边是阎埠贵和刚被叫来的秦淮茹。易中海和刘海中站在人群前排,表情复杂。
“按照台账登记情况和工分统计,”林飞清了清嗓子,声音不大,但在寂静的院子里很清晰,“本次分配如下——”
他拿起阎埠贵递过来的清单,开始念:
“甲等困难户三户:贾家、孙家、韩家。每户分配玉米面三斤、红薯干一斤、营养粉半斤。贾家因有危重病人,额外补助红糖半斤。”
人群一阵骚动。但没人敢大声说话。
“乙等困难户五户:包括……”林飞念了几个名字,“每户分配玉米面两斤、红薯干半斤。”
“丙等困难户及其他普通住户,”林飞顿了顿,“本次暂不分配实物。但每户可登记一个‘急需物品’,互助小组会尽量协调,或用应急基金酌情购买。”
这话一出,人群炸了。
“凭什么?”后院的老李家媳妇第一个嚷起来,“我们家也困难啊!凭什么他们能分,我们不能?”
“就是!”有人附和,“我家也断粮两天了!”
“公平吗这是?”
声音越来越大。易中海想开口维持秩序,但咳嗽得说不出话。刘海中背着手,脸色阴沉,显然也不满。
林飞没说话,等声音稍微小了点,才开口:“公平,是按台账登记的实际情况和互助劳动贡献来计算的。老李家的,你们家两个壮劳力,每月定量四十二斤,虽然紧张,但还没到断炊的程度。而且,”他看向阎埠贵,“台账显示,老李家本月没有参加任何互助劳动。”
老李家媳妇脸一红,还想争辩,她男人拽了她一把,低吼:“别丢人现眼了!”
“那……那我们以后参加还不行吗?”另一户姓张的说,“现在能不能先分点?孩子饿得嗷嗷叫。”
林飞摇头:“制度从建立当天开始算。之前的,没办法。但从今天起,参加互助劳动,积累工分,下次分配就有资格。”
他看向众人:“互助互助,得先有‘互’,才有‘助’。只想要‘助’,不想出‘互’,那这制度就运转不下去。”
这话说得很直白。人群安静下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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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秦淮茹往前走了一步。她怀里抱着小当,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很稳。
“各位邻居,”她的声音不大,但有种沉甸甸的分量,“我知道,大家都难。我家的情况,大家都看见了。孩子还在医院,能不能活下来,不知道。这分到的粮食,是救命的。”
她顿了顿,环视一圈:“但聋老太太说了,这十五块钱应急基金,是全院人的保命钱。要用在刀刃上。林干事定的这个制度,就是想把有限的资源,用到最需要的人身上。我今天把话撂这儿——我家分到的粮食,每一粒都会用在孩子身上。如果……如果孩子救不回来,剩下的,我一粒不留,全交还小组,分给更需要的人。”
这话说得斩钉截铁,甚至有些狠绝。
院里更静了。
秦淮茹抱着孩子,转身走到桌子前,拿起分给她家的那个小布包——里面是三斤玉米面、一斤红薯干、半斤营养粉、半斤红糖。她掂了掂,很轻,却又很重。
然后,她抱着孩子,拿着粮食,径直回了家。背影挺直,像一根绷紧的弦。
剩下的人,没人再说话。
林飞继续分发。孙寡妇领到粮食时,手抖得几乎拿不住,连说了七八声“谢谢”。老韩头拄着拐棍,用衣襟兜着那点粮食,老泪纵横。
分发完毕,桌上还剩五斤玉米面、三斤红薯干、两斤营养粉。这是预留的“机动粮”和下次分配的基础。
林飞让阎埠贵当众过秤、记账、封存。然后宣布:“今天的分配到此结束。从明天起,互助劳动项目会贴出来,愿意参加的,来找阎老师登记。”
人群慢慢散了。
但气氛明显不一样了。那些没分到粮的人,眼神里有不甘,有嫉妒,但也有思索——或许,真的得做点什么,才能换来那点救命的粮食。
而那些分到粮的人,尤其是孙寡妇和老韩头,走路时腰板都挺直了些。那不仅仅是一点粮食,更是一种“被看见”、“被承认”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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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林飞在屋里整理台账和工分记录。
门被敲响了。是娄晓娥。
她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糊糊——看起来像是玉米面掺了野菜熬的,很稀,但味道闻着还行。
“林干事,”她把碗放在桌上,“我看你忙了一天,还没吃晚饭吧?我多做了点,你……垫垫。”
林飞有些意外:“娄同志,这怎么好意思……”
“没事。”娄晓娥低着头,“我也就这点能耐了。你……你为院里做的事,我都看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