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章 夜晚的访客(1 / 2)

许大茂的狼狈归来和魂不守舍,虽然引起了一些注意,但很快就被更沉重、更无望的现实所淹没。鸽子市的探路失败,像一颗投入深潭的哑弹,连水花都没溅起多少就沉底了。奶粉、细粮依旧是遥不可及的奢望,小槐花在医院里的情况,像一个越来越紧的绞索,勒在每个人的心头,让人喘不过气。

四合院再次陷入一种比之前更深的沉寂。这不是平静,而是绝望蔓延后,语言和情绪都被冻结的麻木。连野菜糊糊带来的那点微澜,也彻底平息。人们照常生活,却像一个个上了发条的木偶,动作僵硬,眼神空洞。交流变得几乎不存在,偶尔的眼神接触也迅速避开,仿佛多看对方一眼,就会看到对方眼中同样深重的无力,或者引燃某种难以言说的愧疚与恐惧。

贾家成了院里的黑洞,散发着无声的死亡气息。贾张氏彻底垮了,大部分时间躺在床上,喃喃自语,偶尔发出几声神经质的干笑或呜咽。秦淮茹像一具被抽空了灵魂的躯壳,除了机械地给婆婆喂点水,就是呆坐在窗前,望着医院的方向,眼神涣散。贾东旭自那天红着眼出门后,回来过一次,拿走了家里仅剩的几件还算完整的东西(一个旧暖水瓶、一个掉了瓷的搪瓷盆),又消失不见了,有人说看见他在城外的工地上晃荡,想找零工,可这大冬天的,哪有什么活儿。

易中海和刘海中这对“难兄难弟”,现在连凑在一起唉声叹气的兴致都没有了。他们清楚地认识到,自己这个“大爷”的头衔,在真正的生死考验面前,一文不值。他们能做的,最多就是在街道王主任来询问情况时,如实反映困难,然后接受对方同样无奈而疲惫的安慰。

阎埠贵把那个没算清的账本和算盘彻底收了起来,锁进柜子。他不再试图去计算什么,每天除了必要的外出,就是把自己关在家里,对着墙壁发呆,或者一遍遍擦拭那副裂了缝的眼镜,仿佛那是他最后还能掌控的东西。

傻柱的心像在油锅里煎熬。他等着许大茂的“门路”,可许大茂回来后除了敷衍就是躲闪。他去医院看过小槐花,孩子瘦得只剩一把骨头,躺在病床上,连哭的力气都没有,只有胸口微弱的起伏证明她还活着。医生的话言犹在耳:“营养,现在比药还重要。” 他回来看见贾家的惨状,又想起自己空空的口袋和鸽子市那令人绝望的价格,一股邪火和深深的无力感几乎要将他撕裂。他几次想冲去找聋老太,想质问,想哀求,可走到后院门口,看到那扇紧闭的木门,想起聋老太决绝的背影和那根拐棍,脚步就像灌了铅一样沉重。他知道,聋老太已经做到了她能做的极限,再去逼她,就是真不是人了。

许大茂成了最煎熬的人之一,而且他的煎熬是双重的。一方面是鸽子市探险失败的挫败感和对那包“高级代食品”的恐惧与纠结——那玩意儿像个定时炸弹,藏在家里怕被发现,扔了又觉得可惜(毕竟是用钱换来的,虽然是被抢的),更不敢尝试去吃。另一方面,是计划受挫后的失落和对娄晓娥更深的猜疑与觊觎。他总觉得娄晓娥那天拒绝得太干脆,肯定隐瞒了什么。这种猜疑像毒蛇一样啃噬着他,让他坐立不安。

三大妈的心思则完全放在了傻柱身上。她看出傻柱为贾家的事焦灼万分,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一方面,她嫉妒傻柱对秦淮茹的关心(她固执地认为那是“关心”),另一方面,她又觉得这是自己表现“贤惠”和“体贴”的好机会。她开始更频繁地“偶遇”傻柱,用那种欲言又止、饱含同情和理解的眼神看着他,偶尔塞给他一个烤得半生不熟、硬邦邦的土豆或一小撮咸菜,低声道:“柱子,别太熬着了,身子要紧。” 傻柱心乱如麻,对她的“关怀”既烦躁又无奈,只能含糊应付。

娄晓娥的焦虑达到了顶点。父亲那边音讯全无,院子里绝望的气氛让她窒息,许大茂那天的试探更让她如芒在背。她开始认真考虑,是否要冒险动用那罐奶粉。这罐奶粉是她最后的底线,是父亲给她在万不得已时保命用的。拿出来,或许能暂时缓解小槐花的危局,但她将立刻暴露在所有人的目光之下,成为新的焦点和可能的索取对象。更重要的是,一罐奶粉,对于极度营养不良的孩子来说,也是杯水车薪,后续呢?而且,如何解释来源?会不会牵连父亲?

这个决定太重了,重得她几乎无法承受。她夜不能寐,脸色一天比一天憔悴。

院子里唯一还保持着某种“超然”状态的,似乎只有聋老太。她依旧闭门不出,但每天清晨和傍晚,她的房门会准时打开一条缝,一只枯瘦的手会伸出来,拿走放在门口的一碗清水(易中海或一大妈放的)和偶尔的一点点食物(野菜糊糊那次之后,再无人敢放别的)。她像一株生长在岩缝里的老树,沉默地承受着风霜,却不再对外界做出任何反应。

林飞的观察日记,近日来也显得格外简短和沉重。事件的脉络已经清晰,矛盾已激化到顶点,所有的可能性似乎都已穷尽,只剩下等待那个必然的、悲剧性的结果降临。他记录的重点,从事件分析转向了更细微的人性状态描摹和氛围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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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期:12月中旬,冬至前后。”

“状态:彻底僵局。希望耗尽。”

“个体表现:贾家(崩溃前兆),易刘(权威失效后的茫然),阎(自我封闭),傻柱(焦灼无力),许大茂(挫败与危险冲动并存),三大妈(扭曲的情感投射),娄晓娥(道德煎熬与生存恐惧),其他住户(普遍性麻木与回避)。”

“集体氛围:死寂。绝望感具象化,如同凝固的冰层,覆盖一切。沟通中断,互助意识消亡。仅存的是基于恐惧(对聋老太、对法律、对道德谴责)的暂时性行为约束。”

“预测:若无重大外部变量介入,结局将沿以下路径之一发展:1. 贾家婴儿夭折,引发贾家彻底崩溃(贾张氏疯癫或自杀,秦淮茹可能随之而去),对全院造成巨大心理冲击,可能导致长期阴影或新的混乱。2. 许大茂铤而走险,使用或兜售危险物品,造成直接伤害(贾家或其他家庭),引发法律或人身悲剧。3. 极低概率,娄晓娥被迫暴露资源,引发新一轮针对她的猜忌与争夺,加剧矛盾。”

“系统已丧失自我调节与修复能力。处于崩溃边缘。”

然而,就在这仿佛被冻结的绝望之中,一个谁也没有预料到的变量,悄然出现了。

那是一个比往常更加寒冷、北风呼啸的夜晚。月亮被厚重的云层遮蔽,院子里漆黑一片,只有各家门缝窗隙透出的零星微光,像鬼火般摇曳。人们早早地缩回屋里,试图用单薄的被褥和彼此的体温抵御严寒,也在逃避外面那令人窒息的黑暗与寂静。

大约晚上九点多钟,一阵轻微却清晰的敲门声,打破了前院的死寂。

敲门声很克制,不疾不徐,但在这样寂静的夜里,依然显得格外突兀。

住在前院的阎埠贵家最先听到。阎埠贵本就睡眠浅,加上心事重重,立刻被惊醒了。他推了推身边的三大妈,示意她听。

敲门声再次响起,这次似乎带上了点犹豫。

“谁啊?这大半夜的……”三大妈嘟囔着,有些害怕。

阎埠贵披上衣服,蹑手蹑脚地走到门后,隔着门板低声问:“谁?”

门外传来一个略显沙哑、却并不苍老,甚至带着某种刻意压低的温和感的男声:“请问,这里是南锣鼓巷95号院吗?我找……娄晓娥同志。”

找娄晓娥?

阎埠贵心里一惊。这深更半夜,一个陌生男人来找娄晓娥?他立刻联想到娄晓娥的身份,警惕心大起。

“你是什么人?找她什么事?”阎埠贵的声音带上了戒备。

门外沉默了一下,似乎在斟酌措辞:“我……是她父亲的朋友。受她父亲所托,给她带点东西,顺便看看她。”

娄董事的朋友?阎埠贵更警惕了。娄董事现在是什么身份?他的朋友,能是什么人?这大半夜的,鬼鬼祟祟……

“东西可以放我这儿,我明天转交。太晚了,不方便。”阎埠贵试图拒绝。

“同志,麻烦您通融一下。”门外的声音依旧平和,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坚持,“东西必须亲手交给她,还有些话要当面说。不会耽误太久。您要是不放心,可以陪着。”

阎埠贵犹豫了。他不想惹麻烦,但门外这人语气虽然客气,却隐隐有种他难以拒绝的气场。而且,万一真是娄晓娥家里有事……

就在这时,中院的娄晓娥似乎也被惊动了。她屋里的灯亮了,然后门轻轻打开,她裹着棉袄,小心翼翼地探出头来,朝前院方向张望。

阎埠贵看到娄晓娥出来,稍微松了口气,隔着院子低声道:“娄同志,有人找你,说是你父亲的朋友。”

娄晓娥听到“父亲的朋友”几个字,身体明显一颤,脸上瞬间血色褪尽,又涌上一阵激动的潮红。她几乎没有犹豫,快步穿过中院,来到前院门口。

“是……是陈叔叔吗?”她的声音带着压抑的颤抖和期待。

门外的男声似乎也松了口气:“是我,晓娥。开门吧。”

阎埠贵见娄晓娥认识,这才迟疑地拉开了门栓。

门开了一道缝,寒风立刻灌了进来。门外站着一个中等身材的男人,穿着深蓝色的旧棉大衣,围着厚厚的围巾,帽子压得很低,几乎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在黑暗中依然显得沉稳明亮的眼睛。他手里提着一个不大但看起来很结实的帆布旅行袋。

男人看到娄晓娥,眼神柔和了一些,点了点头,却没有多话,侧身闪了进来。阎埠贵赶紧关上门,插上门栓,心还在怦怦跳。

借着院子里微弱的光线,娄晓娥看清了来人的脸,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哽咽着叫了一声:“陈叔叔……” 她想说什么,却被男人用眼神制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