聋老太那番掷地有声、近乎蛮横的“交易宣言”,像一块巨大的石头砸进四合院这潭死水,激起的不是涟漪,而是久久不散的嗡鸣和潜流。所有人都被震懵了,需要时间消化这突如其来的剧变和那条用拐棍划下的、带着血腥味的红线。
傻柱抱着烫得像小火炉似的小槐花,一路狂奔到街道办。他喘着粗气,语无伦次地把聋老太的话复述了一遍。王主任听完,脸色也变了。她当然知道聋老太的成分和大致情况,也隐约听过关于“金镯子”的传言,却没想到这老太太会在这种时候,以这种方式拿出来。
事态紧急,救人要紧。王主任没有多问,立刻亲自协调,联系了附近一家有儿科的小医院(不是大医院,怕费用太高,也怕手续太复杂),又派了街道唯一那辆破旧的三轮车(平时用来拉杂物),让傻柱和街道一个年轻干事跟着,火速将孩子送了过去。
易中海和刘海中也被赶鸭子上架,跟着去了。他们的任务是“监督”和“见证”。一路上,两人心思各异。易中海心情复杂,既佩服聋老太的魄力(虽然方式激烈),又担心这笔钱的使用会出纰漏,自己这个“监督”责任重大。刘海中则更多是憋闷和不甘,风头被聋老太抢光了,自己这个“二大爷”和“小组长”成了跑腿的、看眼的,但眼下救人要紧,他也只能压下心思。
医院里,一番忙乱。检查,确诊是重感冒引发的高烧和轻微肺炎,伴有严重营养不良和脱水。医生看到孩子的情况,直摇头,说再晚半天可能就危险了。立刻安排住院,打针,用药。
缴费时,傻柱拿出了那对用红布包着的金镯子。黄澄澄、沉甸甸的镯子在医院收费处的灯光下,晃得人眼晕。收费员是个中年妇女,看到金镯子也吃了一惊,这个年代拿这个来抵医药费的极少见。她不敢做主,叫来了值班领导。
值班领导是个戴眼镜的中年男人,他拿起镯子仔细看了看,又看了看傻柱一行人(易中海和刘海中赶紧表明街道干部身份),沉吟片刻。最终,可能是考虑到孩子病情危急,也可能是给街道面子,他同意暂时收下镯子作为抵押,按内部估算的黄金价值折算成医药费,多退少补,但要求街道出具证明,并说明这只是应急措施,后续还需按正规手续处理。
易中海和刘海中连忙答应,王主任很快开了证明过来。手续办妥,孩子总算用上了药,住进了拥挤但还算干净的病房。看着小槐花被护士抱走打针,烧得通红的小脸贴在冰凉的担架床上,傻柱这才一屁股坐在医院走廊冰冷的长椅上,感觉浑身都被冷汗浸透了,后怕不已。
阎埠贵没去医院,他被聋老太指派了“算账”的活。他把自己关在家里,摊开纸笔,找来他那把老算盘。但他发现,这账根本无从算起。金镯子多重?他不知道确切数字,只能根据傻柱描述的大小和当时拿在手里的感觉(傻柱转述)大概估算。金价?黑市价格波动,官方收购价极低且限制多,医院会按什么价折算?他毫无头绪。医药费更是未知数,孩子要住几天院,用什么药,花多少钱,全是未知。
他对着空白的账本和算盘发了一下午呆,第一次觉得“算清”是一件如此艰难甚至可怕的事情。算多了,显得聋老太吃亏,或者让人觉得医院占便宜;算少了,万一不够,后续麻烦更大。这不仅仅是数字,更牵扯到人情、道义、责任和聋老太那根令人胆寒的拐棍。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压力,甚至比定量减少时算计家里口粮的压力更大。
与此同时,四合院里,表面平静下暗流涌动。
聋老太闭门不出,但她的威慑力却笼罩着整个院子。那句“敲碎天灵盖”的狠话,像一道符咒,让那些原本蠢蠢欲动的心思暂时偃旗息鼓。没人敢公开议论金镯子,甚至路过聋老太门口时都不自觉地放轻脚步,眼神躲闪。
但沉默不等于认同,更不等于问题解决。
贾张氏在最初的狂喜和虚脱后,被巨大的后怕和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淹没。孩子送医院了,有救了,她应该高兴。可聋老太那番“交易”的话,像鞭子一样抽打在她心上。“你的命,现在不值钱”、“你们欠着这院子的人”……每一个字都让她脸上火辣辣的。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自己的跪求、哭嚎、甚至隐含的威胁,在别人眼里是多么不堪和廉价。而聋老太拿出棺材本救孩子,不是因为她可怜,不是因为她哭得狠,而是因为……那是一场“交易”,一场用她贾家全家的脸面和未来在院子里的处境换来的交易。
她感到一种深深的羞耻,以及一种更深的恐惧——孩子救回来以后呢?聋老太说了,从此贾家是贾家,她是她。那笔账(欠院子人的)怎么算?院里人会怎么看他们贾家?是感恩,还是鄙夷?是同情,还是觉得他们一家都是吸血鬼?
秦淮茹跟着去医院看了一眼,被医生严峻的病情告知和昂贵的费用预估吓了回来。她守在空荡荡、冷冰冰的家里,抱着小槐花留下的一件破旧小袄,默默流泪。孩子有救了,她感激聋老太,感激傻柱,感激所有帮忙的人。但聋老太的话同样让她无地自容。“欠着”……是啊,欠着。欠傻柱的接济,欠易中海的偶尔帮助,欠……可能还有她不知道的、黑暗中递来的那一点点微光(红糖和菜汤)。这些“欠”,以前她或许觉得理所当然,或者用“没办法”、“为了孩子”自我安慰,现在却被聋老太赤裸裸地摊在阳光下,成了他们贾家必须背负的、沉重的道德债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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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东旭从医院回来后就一直黑着脸,蹲在墙角抽烟(劣质烟叶卷的)。他感到的不是庆幸或感激,而是一种被当众剥光的屈辱。作为一家之主,他没能救自己的孩子,要靠一个孤老太太拿出棺材本,还要被指着鼻子说“你们欠着”。男人的自尊心(尽管所剩无几)让他难以承受。他甚至隐隐有些怨恨聋老太,为什么要把话说得那么绝?为什么不悄悄帮了就算了?非要闹得人尽皆知,让他们全家抬不起头?
其他人家,气氛同样微妙。
易家,一大妈一边做饭(依旧是稀薄的糊糊),一边小声对易中海说:“老太太这是……把咱们都架在火上了。这钱要是用不好,咱们可里外不是人。”
易中海疲惫地揉着太阳穴:“我知道。但当时那情况,不答应不行。老太太厉害啊,她这是逼着咱们,还有老刘、阎埠贵,都得把这事情办得漂漂亮亮,不能有一点私心。也好……这样也好,至少事情能办成,孩子能救。其他的……以后再说吧。”
刘海中家,气氛沉闷。二大妈抱怨:“这算什么事儿?好事都让聋老太做了,恶人她当了,跑腿担责任的事倒落咱们头上。老刘,你这二大爷当得可真够憋屈的。”
刘海中烦躁地摆手:“行了!少说两句!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老太太把话说到那份上了,谁敢不照办?先看着吧,等孩子好了,钱算清了,再说别的。” 他心里其实憋着一股火,觉得自己的权威被彻底践踏了,但眼下聋老太携“救孩子”的大义和“金镯子”的余威,他不敢有任何异动,只能暂时隐忍。
许大茂是最活跃的,也是心思最乱的。他像只闻到腥味的猫,在医院和院子里来回窜。他想打听金镯子到底换了多少钱,医院怎么折算的,还剩多少。但易中海和刘海中口风很紧,阎埠贵那边更是问不出什么。他尝试接近傻柱,想套话,傻柱却因为累和心乱,懒得搭理他。
许大茂感到了巨大的失落和危机。聋老太这一手,不仅解决了眼前的危机,还很可能借此重新树立一种新的、更强大的权威——一种基于“牺牲”、“规则”和“暴力威胁”的权威。这对他这种靠钻营、投机、耍小聪明活着的人极为不利。他开始思考,下一步该怎么办?是继续观望,还是想办法在接下来的“算账”或“后续”中做点什么,重新凸显自己的“价值”?
三大妈的心情则是五味杂陈。一方面,她也为小槐花得救松了口气,毕竟是一条小生命。另一方面,聋老太那番关于“欠着”和“算计别人”的话,也像针一样刺了她一下。她不由得想起自己对傻柱的种种“设计”和“围堵”,脸上有些发烧。更重要的是,傻柱为了救孩子东奔西跑,完全没顾上她这边,让她有一种被忽视、甚至被比下去的感觉。她那个“继业寻爹”的计划,似乎因为这场突如其来的危机,变得更加渺茫和可笑了。
娄晓娥在屋里,听着外面的风声和隐约的议论,心情复杂难言。她为小槐花得救感到庆幸,也深深敬佩聋老太的果决和牺牲。同时,她又感到一种寒意。聋老太用如此激烈的方式划清界限、设立规则,说明这个院子的道德环境已经恶劣到了何种程度。她送出的那点红糖,与聋老太的金镯子相比微不足道,但性质呢?如果被人知道,会不会也被解读成某种“心虚”或“另有图谋”?她更加坚定了要尽快离开这里的念头,父亲那边的消息却迟迟不来。
棒梗和小当放学回来,听说妹妹被送去医院了,可能得救了,两个孩子脸上露出久违的、属于孩童的些许光亮。棒梗甚至偷偷问秦淮茹:“妈,是聋老太太用金镯子救的妹妹吗?金镯子是不是很值钱?能换很多白面馒头?” 秦淮茹赶紧捂住他的嘴,脸色煞白:“别瞎说!不许再提金镯子!记住没有!” 她怕极了,怕孩子无意中的话,触怒了聋老太,或者引来别的祸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