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翊神态自若,巧妙地一带而过:“不是吗?雌虫承担孕育的艰辛,雄虫提供精神的核心。一套严丝合缝、保障种族延续的社会与生理体系,不觉得像是被精密设计过的吗?”他笑了笑,没有深入,转而将矛头再次指向米迦。
“所以啊,米迦,”他语气轻快起来,“趁着顾沉阁下这么……嗯,‘能干’,不如考虑多生几个?反正咱们养得起。以后你们在前线打仗,我在后方帮你们带孩子,保证给他们灌输最先进、最独立的思想,绝不让他们变成那些只会依附别虫的菟丝花,怎么样?”
他自己不踏入婚姻,却对培养下一代拥有自己独立的“小事业”显得兴致勃勃。
而他话语里的观念,在虫族社会看来,堪称惊世骇俗。亚雌负责带孩子不算稀奇,但“最先进、最独立的思想”?菟丝花?
顾沉喂饭的动作顿了一秒,凝眸不语。
米迦被他这大胆的提议惊得咳嗽了一声,没好气地瞪他:“你自己连婚都不结,倒是对养孩子计划得挺长远?!”
云翊闻言,非但不以为意,反而理直气壮地摊手:“正因为我明智地选择了不跳进那个坑,才有余力帮你们带崽啊。”
他嘴角噙着那抹看透太多的淡然微笑,语气带着别样的锋芒,“我虽然是个‘柔弱’的‘亚雌’,却也不想找个虫压在头上,更不想被一纸婚约束缚住。现在这样,挺好。”
顾沉倒是没对“多生”发表意见,他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云翊一眼,平静地说:“你的‘先进思想’,还是先收收吧。我的虫蛋,自然由我来教。”
语气里带着雄父理所当然的占有欲和一丝对云翊那套理论的审视,但也并未对他的选择做出评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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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翊也不争辩,耸耸肩,一副“随你们便”的样子。于他而言,能这样自由地表达自我,与挚友嬉笑怒骂,便是最好的状态。
小小的观察室里,气氛温馨而融洽。朋友的调侃冲淡了连日来的阴霾,也让他们紧绷的神经得到了片刻的舒缓。
米迦吃完东西,孕期的嗜睡很快涌了上来,眼皮开始打架。顾沉小心地扶他躺好,为他掖好被角,看着他呼吸逐渐变得绵长安稳,这才直起身。
他看向云翊,目光平静却带着审视。云翊镜片后的眼睛微眯,随即了然,轻轻朝门外做了个“请”的手势。
他俩一前一后,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观察室,来到外面相对开阔的休息区。
“云教授似乎对生命的起源和种族的特性,总有独到的见解。”顾沉率先开口,声音平淡,听不出情绪,仿佛只是延续之前的闲聊。他靠在金属墙壁上,目光却如实质般落在云翊身上。
云翊微微一笑,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小巧的金属糖盒,姿态闲适,并不直接回答:“见得多了,难免会有些不合时宜的想法。倒是公爵阁下,”
他话锋一转,目光精准地投向顾沉,“您的变化,才更让我感到……惊奇。您现在似乎掌握着一些,远超当前认知的……‘能力’。”
他将“能力”二字咬得微妙的清晰。
“哦?”顾沉挑眉,“死里逃生,精神海异变,帝国记录中并非没有先例。”他面不改色的顺着云翊话反问:“倒是云教授的知识储备和‘私虫爱好’,似乎更偏向于……某些未被收录的领域?”
他在“未被收录”上加了重音,暗示其来源不明。
“精神海异变带来的力量变化,帝国确有先例。”云翊点头,语气依旧轻松,话语却开始带上锋芒,“但有些东西,并非濒死体验能够赋予。比如……根植于灵魂深处的观念,对世界运行的底层认知。”
他抬起眼,目光锐利地看向顾沉,“据我了解,阁下从赐婚前的那次刺杀醒来后,对很多事情的看法和处理方式,与‘过去’相比,堪称脱胎换骨,判若两虫。这不禁让我想起一些……古老的、被视为禁忌的记载。”
顾沉的心微微一提,面上却不动声色:“看来云教授的阅读面,远比我想象的更广。甚至涉及了不少……非主流方向。”
“学者嘛,总是对未知充满好奇。”云翊耸耸肩,姿态闲适,语气带着一种漫不经心的试探,“尤其身边出现了如此……不合常理的‘样本’时。我有时甚至会想,会不会有某种来自遥远星海,或者……”
他拖长了语调,仔细观察着顾沉的反应,“不同维度的意识,偶然间占据了一具濒死的躯壳,从而展现出完全不同的行为模式?”
这话几乎已经挑明了“夺舍”的猜测。
气氛瞬间紧张起来。
顾沉沉默,黑色的眼眸深不见底,让人猜不透他在想什么。云翊也不催促,好整以暇地等待着,仿佛只是在讨论一个有趣的学术假设。
半晌,顾沉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肯定:“我就是顾沉。”
他没有愤怒地否认,或是慌张地辩解,只是用简单的五个字,陈述了一个客观事实。他停顿片刻,向前走了一步,拉近了与云翊的距离,语气斩钉截铁,“这具身体,这个名字,所有的记忆与因果,现在,未来,都只归属于我。”
云翊看着他眼中那不容置疑的笃定和深沉如海的气势,脸上的玩味笑容渐渐收敛,转而化为一种更深沉的审视。他明白了,无论内核如何,眼前的这个存在,已经彻底与“顾沉”融为一体,并且意志坚定,不容窥探。
他的眼中极快的闪过一丝难以捕捉的光芒。他忽然笑了,那笑容里少了些许试探,多了几分找到同类的真实玩味。
“我当然知道您是顾沉公爵。”云翊从善如流地接话,巧妙地将那个无解的假设轻轻揭过,“毕竟,能让我们米迦如此死心塌地的,也只能是您了。”
他将话题重新拉回米迦身上,这既是他的真心,也是最高明的掩护。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异常清晰和认真,看着顾沉的眼睛:“对我来说,内核是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的您,珍视他,守护他,愿意与他并肩而行。这就足够了。”
他表明了自己的立场,他站在米迦的幸福一边。至于顾沉壳子里到底是原装货还是其他什么,他并不关心,只要对米迦好就行。
顾沉听懂了云翊的言下之意。他没有立刻接上承诺,而是迎着云翊的目光,黑色的眼眸里锐光一闪,用一种近乎平行的逻辑,轻声反问:
“我可以保证,我从身体到灵魂,都是‘顾沉’。那么,云教授你呢?”
他的目光扫过云翊看似温和无害的学者外表,语气平淡,却带着同样的探究,“你口中所说的‘见得多了’,究竟是在何处见得?你,又真的仅仅是一位‘亚雌’吗?”
这一记反问精准而犀利,直接将球踢了回去,暗示云翊的异常同样经不起推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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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翊脸上的笑容微微一滞,随即像是听到了什么极有趣的事情,低低地笑了起来,非但没有被冒犯,眼中欣赏的神色反而更浓了些。
“我当然也是我,公爵阁下。”他巧妙地将问题化于无形,语气恢复了之前的慵懒与神秘,“一个,恰好对世界充满好奇,又恰好是米迦挚友的……研究者而已。”
他再次将话题引回米迦,这是他最坚固的盾牌。
“至于其他的,就像您不希望被过多探究一样……”他迎上顾沉的目光,笑容里带着心照不宣的意味,“……我们也保留一点神秘感,如何?毕竟,保持适当的未知,才是合作能长久的基础。”
顾沉盯着他,云翊的回答在他的预料之中——既未承认,也未否认,只是划下了同样不容越界的线。
“其实我是谁,并不重要。”云翊再次轻笑一声,补充。语气依旧轻松,“您只需要知道,我将永远站在米迦这边,并且……或许是能帮您们更快‘解决麻烦’的虫,就足够了。”
顾沉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没有再继续追问。有些答案,不必急于一时。他得到了一个更重要的信息:云翊是友非敌,且能力超乎想象。
“他是我唯一的伴侣。”顾沉终于给出了对方期待的承诺,同样是说给云翊听,也是说给自己听。这既是对云翊立场的最终认可,也为这场试探画上了句号。
两只虫对视一眼,某种无声的默契在空气中达成。他们依然是盟友,是因米迦而连接的伙伴,只是在这层关系之下,多了一份对彼此秘密的心照不宣。
云翊笑了笑,恢复了那副慵懒学者的模样:“那么,为了您唯一的伴侣能安心养胎,我们还是想想,怎么把外面那些麻烦尽快解决掉吧。”他将话题引回了现实的正轨。
顾沉点了点头。
这场两狐狸间的太极,在相互亮出部分底牌又各自保留核心秘密后,暂告一段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