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1章 按住(1 / 2)

戌时。

向府。

黑压压的院子里没有点灯,只有廊下一盏旧灯笼被风吹得晃晃悠悠,把向明远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

他背着手来回踱步,青石板被踩得发出沉闷的声响,每一步都透着按捺不住的焦灼——刚才孟皓清说“今晚能见到孩子”,这句话他已经在心里默念了几十遍。

不多时,院门口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是侍卫带着些慌张的声音:“将军,公子回来了!”

向明远猛地停下脚步,心头一热,脸上瞬间绽开笑意,眼角的皱纹都舒展开来,忙不迭地抬头朝门口望去。

可还没等那笑意漫到眼底,就见领头的侍卫眉头微微蹙着,眼神躲闪,没有半分喜意。

他心里“咯噔”一下,刚才的热乎劲儿瞬间凉了半截,笑容僵在脸上,沉声问道:“怎么回事?”

侍卫被他这声问得一哆嗦,扑通一声单膝跪地,声音吞吞吐吐:“这……只回来一个,二公子回来了,大公子还在他们手里。而且……而且探清府的人留了话……”

“留话留话!有话快说!”向明远的声音陡然拔高,胸口剧烈起伏着,刚才强压的火气一下子冲了上来。

他不等侍卫说完,抬腿就一脚踹在侍卫肩头,把人踹得在地上滚了两圈:“吞吞吐吐的像什么样子!说!他们到底说了什么!”

侍卫连滚带爬地跪好,额头抵着地面,声音带着哭腔:“探清府的人说……说您一定会辞官,等您离开东都的时候,再把大公子送回来……”

“砰——”

向明远只觉得一股血气直冲头顶,他猛地转身,一掌拍在旁边的石头桌子上。

那青石桌面本就有些裂纹,经他这含怒一击,瞬间“咔嚓”一声碎成了几块,碎石子溅得满地都是。

他一把抽出旁边侍卫腰间的佩刀,刀鞘砸在地上发出哐当巨响,刀刃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着冷光。

“孟皓清!”

他咬着牙低吼一声,提着刀就往门口冲,脚步重得像要把门槛踩碎。

可刚冲出两步,脚步骤然顿住——大公子还在人家手里,这一去岂不是把孩子往绝路上逼?

他站在原地,胸口剧烈起伏,粗重的喘息声在安静的院子里格外清晰。

风刮过灯笼,烛火猛地晃了一下,照亮他涨红的脸。

几秒钟后,他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猛地将佩刀扔在地上,刀身与石板碰撞发出刺耳的响声。

“罢了……”他低声嘟囔了一句,转身慢慢向屋里走去,背影看着比刚才佝偻了不少。

走到廊下时,他背着手,声音沙哑地吩咐身后的人:“把二公子带到偏院去,好好看着。他许是受了惊吓,找个郎中过来给看看,别留下什么病根。”

说完,他推门进屋,门轴发出“吱呀”一声长叹。

屋子里没点灯,他就那样站在阴影里,忽然觉得眼眶发涩——原来自己所有的盘算、所有的挣扎,在孟皓清眼里都像透明的一样,从头到尾,他都被看得明明白白。

这一瞬间,他像是一下子老了好几岁,连挺直脊背都觉得有些费力。

此时客栈内酒气熏天,赵志淳趴在桌案上,又喝得酩酊大醉。

他敞着衣襟,露出被酒液浸透的里衣,手指还死死攥着个空酒坛,桌案上七八个空坛子东倒西歪,有的滚落在地,碎瓷片混着酒渍在地面晕开大片深色印记。

“他娘的……”赵志淳含混地说着胡话,舌根硬得像块生铁。

自打来到东都,桩桩件件都不顺心,孟皓清那张冷脸总在眼前晃,如今连喝口闷酒都堵得慌。

他扶着桌沿艰难起身,膝盖撞在木柱上也浑然不觉,摇摇晃晃走到墙角的水盆前,想掬把冷水浇在脸上醒醒神。

铜盆里的水映着昏黄的灯光,他刚要伸手,水面却像被投石的镜面般晃了晃。

孟皓清那张清瘦冷硬的脸竟浮现在水里,眉峰挑着惯有的讥诮,仿佛正隔着水面睨着他。

“混账!”

喝多了竟还撞见鬼,赵志淳的火气“腾”地窜上头顶。

他抬脚猛踹在水盆支架上,铜盆“哐当”翻倒,水顺着青砖缝淌得满地都是,他却仍觉得不解气,盯着地上的水渍咬牙切齿道:“孟皓清……你该死!”

他踉跄着坐回原位,抓起酒壶往嘴里猛灌。

烈酒灼烧着喉咙,却压不住心头的戾气。

他握紧手中的酒杯,指节因用力而泛白,随后拳头狠狠砸在桌案上,碗碟震得叮当乱响。

“好……”赵志淳喘着粗气,眼底翻涌着阴鸷,“既然你不仁,就别怪我不义。阴损的手段,谁手里没有几招?”

他用袖口抹了把嘴角的酒液,指腹在桌沿上重重碾过,像是在盘算着什么阴狠的计策。

与此同时,城东的向府乱成一团。

院子里人声嘈杂,家丁们扛着箱笼往来穿梭,将府中细软往马车上搬,木轮碾过青石板的声响混着吆喝声,搅得人心烦意乱。

向明远坐在正厅主位上,手指反复摩挲着茶盏边缘,眉头拧成个疙瘩——本打算过几日再离开东都,可儿子被孟皓清扣在手里,他哪还有心思拖延?

“将军,府中金银细软都打包装车了。”一个侍卫大步走进来,抱拳躬身,甲胄碰撞发出轻响,“车马已备好,几时出发?”

向明远抬眼,眼底的红血丝清晰可见。他勾了勾手,示意侍卫凑近,压低声音道:“你去趟城西客栈,告诉赵志淳,让他和松州的人一起回去,守好陛下刚下发的白银粮草。就说我先行一步,在段州等他,咱们会合后一起回松州。”

他顿了顿,指节在桌案上叩了叩,语气凝重:“一定嘱咐他,这些日子安分些,别再起幺蛾子。不管遇着什么事,都得冷静,咱们现在耗不起。”

侍卫点头应下,刚要转身,向明远突然抓住他的胳膊,指腹因用力而泛白:“对了……再派个人去探清府。告诉孟皓清,我们这就离开东都,让他赶紧放了大公子。”

一名侍卫几乎是踉跄着冲进正厅,甲胄上的铜扣因急跑叮当作响,他猛地单膝跪地,抱拳时声音都带着颤:“将军!不好了——陛下突然传召您即刻入宫,而且……而且太子殿下那边,正偷偷调集近身侍卫,看阵仗像是在布防!”

向明远手里的茶盏“哐当”磕在桌案上,茶水溅出半盏。

他猛地瞪大双眼,瞳孔骤缩,声音压得像淬了冰:“什么?这么快就动真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