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若雪把刚熬好的枇杷膏推过去:\"明远前日说想扮江湖郎中,正好去那片卖驱瘟药丸。\"她指腹摩挲着膏罐的边沿,\"贫民区闹痢疾,郎中最招人。\"
顾承砚的目光突然亮了,他抓起桌上的铅笔在地图上画了个圈:\"让明远带几味猛药——\"他顿了顿,抬头看向窗外渐起的晨雾,\"要让瓦屋里的人,闻见药味就坐不住。\"暗窑洞口的旱烟杆还飘着最后一缕焦苦,顾承砚的指尖已抵上苏若雪的腕脉。
\"明远的药粉备齐了?\"他垂眼盯着案头那包泛着珍珠光泽的粉末,是苏若雪用碾碎的夜光螺壳混了萤火虫腹末调的,\"得让他们沾了就甩不脱,又查不出名堂。\"
\"备了三斤。\"苏若雪抽回手,将药包扎成小葫芦形状,青布绳在指尖绕出花,\"我在粉里掺了点艾草香,贫民区的人闻着亲切。\"她抬头时睫毛轻颤,\"明远扮郎中的行头在西厢房,我让王妈往他药箱里塞了两包焦山楂——治痢疾的,真有人来问病,别露了马脚。\"
顾承砚的拇指摩挲着药包上的结,突然笑出声:\"若雪,你这哪是扮江湖骗子,分明是真悬壶。\"他收了笑意,\"让明远辰时三刻到北市桥摆摊,专挑穿短打、裤脚沾泥的——他们这种人,最信''走方郎中''的野路子。\"
次日清晨的北市桥飘着雨丝,苏明远的药摊支在老槐树下,蓝布幌子写着\"驱瘟保平安\"五个褪色大字。
他裹着件洗得发白的灰布衫,鬓角沾了点草屑,正往陶碗里倒褐色药汁:\"各位爷瞧好了,这是长白山野山参配的''百毒散'',痢疾拉水的喝半盏,三日准好!\"
穿短褂的青年挤到摊前时,雨刚好停了。
他袖口沾着泥点,喉结动了动:\"给我来五包。\"手指抓药包时,苏明远的指甲轻轻在纸包角一挑——荧光粉顺着指缝漏进青年袖口的褶皱里。
青年走得急,蓝布伞尖扫落几片槐叶。
躲在茶棚里的青鸟摸了摸怀里的铜哨,等那身影转过街角,才扣着哨子跟了上去。
顾承砚在顾家绸庄二楼看着这一切,指尖敲了敲窗棂。
苏若雪端着茶盏站在他身侧,水汽模糊了她的眉眼:\"粉能撑多久?\"
\"三昼夜。\"顾承砚接过茶盏,\"夜光螺的光遇汗会更亮,他要是擦,反而蹭得满手都是。\"他望着青鸟消失的方向,\"广生洋行的后巷...那是日商的地盘。\"
当夜子时,顾承砚和青鸟扮作更夫,提着灯笼晃到广生洋行后巷。
青石板缝里泛着青苔,暗门藏在第三块砖下,门缝里漏出一线昏黄。
\"借个火。\"顾承砚压低声音,青鸟摸出火折子,微弱的光映出暗门上的抓痕——新的,还带着木屑。
门\"吱呀\"一声开了条缝,顾承砚侧身挤进去时,后颈突然一凉。
屋里的煤油灯\"啪\"地炸了个灯花,照亮满墙的关系图:白纸黑字的\"顾承砚\"被红笔圈着,线连向苏若雪、青鸟,甚至远在苏州的染坊老匠\"七子\"。
最中央的\"织魂令副本\"四个字,墨迹未干。
\"他们不是要找令。\"顾承砚的声音像浸了冰水,\"是要把我们的人、我们的网,全拆了。\"他指尖划过\"七子\"的名字,\"可惜,他们漏掉了最旧的那根线。\"
青鸟握紧了腰间的短刀:\"要烧了这些?\"
\"烧?\"顾承砚突然笑了,\"要让他们觉得自己赢了。\"他掏出怀表看了眼时间,\"去把老周找来——就是染坊那个总咳嗽的,让他写封''临终信'',说在龙华古塔见过顾少将的密图。\"
\"顾少将?\"青鸟挑眉,\"您祖父?\"
\"我祖父的墓在吴淞口。\"顾承砚转身往门外走,\"但他们不知道。\"
当夜亥时,龙华古塔的飞檐上多了道黑影。
他背着铁凿,月光照在凿尖上,泛着冷光。
塔下香案上的长明灯突然晃了晃,灯芯\"滋啦\"一声,火苗缩进灯油里,黑暗瞬间吞没了塔基的碑文。
黑影的铁凿抵上第三层砖缝,青砖发出细碎的呻吟。
他不知道,三百米外的老槐树上,青鸟正举着望远镜,将这一切收进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