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8章 火针断丝,反间初成(2 / 2)

柜台后堆着的二十匹\"新品\"早成了笑柄:墨绿的褪成灰,朱红的变成粉,最离谱的一匹月白绸子,竟在日光下透出星星点点的青斑——活像被暴雨淋透的旧年画。

山本大佐的军靴碾碎了脚边的焦布。

他攥着渡边递来的检测报告,指节发白:\"德国染料?

你们说德国染料能保色三年?\"报告最后一行是东纺实验室的批注:\"磷粉掺量超标,遇热即溶\",墨迹被他捏出褶皱,\"查!

立刻查是谁把假情报塞进技统部的!\"

顾承砚站在斜对角的\"得月楼\"二楼雅座,茶盏里的龙井浮着片完整的茶叶。

他望着东纺门前越聚越多的人群,指节在桌面敲出轻响:\"若雪,你猜松本课长现在在哪儿?\"

苏若雪放下茶盏,青瓷底与木桌相碰发出清响。

她望着东纺二楼紧闭的雕花窗,嘴角勾出极淡的笑:\"松本昨天刚领了山本的''特别奖金'',说是''提前完成防火绸研发''。\"她翻开随身带的牛皮纸账簿,\"今早我让阿福去码头查过,东纺那批''德国染料''根本没下船——在吴淞口就被海关扣了,说是''化工品报关单不全''。\"

\"好个''不全''。\"顾承砚的拇指摩挲着茶盏边沿,\"山本要政绩,松本要奖金,渡边要回扣,三个人凑一块儿,能把假情报当圣旨。\"他转头看向窗外,青鸟的灰布短打正从东纺后巷闪过,\"青鸟该动手了。\"

当夜,东纺技统部的铁皮保险柜里多了份\"内部审计报告\"。

松本举着煤油灯,泛黄的纸页上赫然写着:\"陈阿庚经手的热敏丝项目,温度控制偏差0.5c;双梭交织法试样,纬线密度少三缕;本月防火绸染料配比......\"他的额头沁出冷汗——这七处\"技术偏差\",分明是把陈阿庚这半年的工作拆成了碎片。

\"课长!\"渡边撞开办公室门,\"山本大佐说,若查不出泄密源,技统部这个月的研发预算......\"

松本的钢笔\"啪\"地摔在报告上,墨汁溅在\"陈阿庚\"三个字上,晕成团漆黑的污渍。

他抓起报告冲进山本办公室时,陈阿庚正蹲在技统部仓库角落,盯着自己左手拇指的蓝布——那是他替松本改数据时,被算盘角划破的。

两日后的清晨,陈阿庚在福兴茶楼二楼见到了顾承砚。

老茶倌端来的碧螺春腾着热气,顾承砚推过张泛黄的图纸:\"陈师傅可认得这个?\"

图纸边缘有些毛边,左下角却清晰地画着朵小梅花。

陈阿庚的手突然抖起来,茶盏里的水溅在图纸上,晕开片浅蓝:\"这是......我爹的''九宫绞缬架''!

三十年前他给顾家画的......\"他抬头时,眼眶红得像浸了血,\"那年我才七岁,他说等我成了织工,就把这架传给我......\"

\"您父亲的笔锋,起笔轻,收笔重。\"顾承砚又推过张新图纸,纸角同样画着小梅花,\"这是我改良的''温控缫丝槽'',我想把您父亲的名字,写在发明人栏里。\"

陈阿庚的手指抚过新图纸上的墨迹,突然跪在青石板地上。

他从裤腰里摸出那枚锈针,针孔里的磷粉早被汗水浸得发暗:\"顾先生,我给东洋人当细作......\"

\"我知道。\"顾承砚弯腰扶他起来,\"但您父亲教过您,织绸要''经得沸水,受得冷浆''。\"他的声音轻得像落在丝绸上的雪,\"现在,是时候让这架见天日了。\"

当夜,陈阿庚的竹床上多了个空茶碗。

锈针沉在碗底,针尾的\"东\"字被他用锉刀刮得模糊。

他对着墙上父亲的旧照片磕了三个头,轻声道:\"爹,儿子没给您丢脸。\"

同一时刻,日租界方向腾起浓烟。

顾承砚站在顾家绸庄天台,望着火光映红的天空,嘴角勾起抹淡笑。

苏若雪递来件夹袄,指尖触到他手背时,觉得烫得惊人:\"东纺试验车间着火了,听说是染料仓库爆炸。\"

\"松本急着销毁假情报的证据。\"顾承砚望着火光中跑动的人影,\"但有些东西,烧不净的。\"

火势最猛时,道黑影闪过断墙。

蒙面人蹲在废墟里,用匕首翻找着什么。

终于,他触到块焦木,吹去浮灰——残片上\"砚台纹\"三个字,在火光下泛着暗金。

蒙面人抬头望了眼顾家方向,将残片塞进排水沟,转身消失在夜色里。

风卷着焦味扑上顾承砚的衣襟,他低头时,看见苏若雪正对着月光整理账簿。

算盘珠子在她指尖拨得噼啪响,像在应和远处消防车的鸣笛——那声音里,藏着另一段故事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