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1章 丝带引鬼,账房藏锋(2 / 2)

顾承砚突然笑了,笑得眼底泛着寒芒:\"很好。

他们以为钓到了鱼,却不知......\"他的目光落在苏若雪手边的账本上,\"鱼线,早攥在我们手里。\"

苏若雪翻开账本,笔锋在\"秘密支款\"栏停住。

她蘸了蘸墨,笔尖悬在\"付\"字上方,忽然转头看向顾承砚:\"要加条异常记录吗?\"

顾承砚的手指在案几上敲出轻响,像是在打某种暗号。

他望着窗外渐亮的天色,声音低得像耳语:\"加。\"他的目光落在苏若雪发间的银簪上,\"要让他们觉得,这条记录......\"他顿了顿,\"是你慌了神的破绽。\"

苏若雪的笔尖落下,墨迹在纸上晕开。

她写的是\"付闸北孤儿院冬衣款八百元\",却在\"八百\"后面多添了个零——八百,变成了八千。

顾承砚盯着苏若雪笔下晕开的\"八千\"二字,指节在案几上叩出极轻的节奏。

窗外更声刚歇,他忽然伸手按住她的手腕:\"改。\"

苏若雪抬眼,见他镜片后的目光像淬了冰的刃:\"不是八百变八千。\"他抽过狼毫,笔尖在\"闸北孤儿院\"几个字上重重一勾,\"要写''七月廿八,付山本一郎''封口费''五千银元,事由:销毁顾氏密室影像''。\"

\"五千?\"苏若雪的睫毛颤了颤,\"这数额......\"

\"够大,才扎眼。\"顾承砚扯过红墨盒推到她手边,\"用红墨水标''已结''。

山本最恨被人当傻子耍——当他发现自己安插的内线,竟在替对手伪造他收黑钱的证据......\"他喉间溢出低笑,\"松本急着立功,山本急着洗清嫌疑,他们的狗咬狗,才刚开始。\"

苏若雪的笔尖在红墨里浸得极深,落下时在\"山本一郎\"四字上洇开半片血渍似的晕。

她抬头时,油灯映得眼尾泛红:\"这是要把水搅浑。\"

\"不是搅浑。\"顾承砚将账本往自己跟前拉了拉,指腹抚过\"已结\"二字,\"是要让山本以为,他的内线正在把他往火坑里推。\"他忽然握住她沾了红墨的指尖,\"阿雪,你记不记得松本上周在虹口酒肆说的醉话?

他说山本大佐最宝贝''清誉''——咱们就往他最宝贝的地方扎刀。\"

苏若雪望着交叠的指尖,红墨在两人掌心染出暧昧的印记。

她抽回手时,袖角带翻了砚台,墨汁溅在账本边缘,倒像极了慌乱中碰翻的痕迹。

顾承砚盯着那团墨迹,突然笑出声:\"好,这破绽补得妙。\"

两日后的深夜,青鸟撞开账房木门时,军靴带起的风扑灭了烛火。

顾承砚摸黑点燃洋油灯,见他领口沾着星点血渍,眼底烧着两簇火:\"截到密电了。\"他将皱巴巴的电报纸拍在桌上,\"山本今早撤了盯苏小姐的人,现在正带着宪兵队满租界搜老周。\"

\"老周?\"苏若雪正整理账册的手一抖,账本\"啪\"地砸在桌角。

\"密电里说''内部泄密者已锁定''。\"青鸟扯下军帽,露出额角新添的擦伤,\"我跟到虹口宪兵队,听见松本在骂''废物'',山本摔了三个茶碗——\"他突然压低声音,\"更要紧的,我半夜蹲在茶楼后巷,看见山本亲自见了那带疤的长衫男。\"

顾承砚的手指猛地收紧,纸页在指缝里发出脆响:\"他们说什么?\"

\"隔着窗户听不清,但长衫男甩了山本一个耳光。\"青鸟的喉结动了动,\"他喊''你让我收的每一分钱都是陷阱'',山本拔了枪,又慢慢放下......\"他从怀里摸出个小铁盒,\"这是我在墙根捡到的,长衫男走时掉的。\"

铁盒里躺着半枚樱花徽章,边缘刻着\"特高课乙组\"的小字。

苏若雪的指甲掐进掌心:\"乙组是直接对东京负责的情报组......\"她突然抬头,\"阿砚,你猜的没错,那长衫男根本不是松本的副官,是山本安在商会的顶线!\"

顾承砚将樱花徽章对着油灯,金属表面映出他绷紧的下颌线:\"现在山本该明白,他以为在替自己卖命的人,其实在替我们递假消息。\"他突然抓起桌上的账本,\"走,去密室。\"

密室的炭盆烧得正旺,老周的抄本在火里蜷成黑蝶。

苏若雪望着跳跃的火苗,声音轻得像叹息:\"老周被带走......他儿子还在丰田纱厂。\"

顾承砚往炭盆里添了块松柴,火星噼啪炸开:\"盐帮的人今晚会潜进去。\"他转头时,火光在镜片上投下阴影,\"纱厂仓库会走水——小火,够让那孩子被''辞退'',但烧不穿屋顶。\"

苏若雪盯着他被火光照亮的半张脸,忽然伸手碰了碰他手背:\"你总把人心算得透透的。\"

\"不是算。\"顾承砚反握住她的手,掌心的薄茧蹭过她的指节,\"是知道——\"他望着炭盆里逐渐化作灰烬的抄本,\"被胁迫的人,最想要的不过是一条活路。\"

夜更深时,密室的木窗忽然被风撞开。

顾承砚起身关窗,月光顺着缝隙漏进来,在新账册首页投下一片银白。

他提笔蘸墨,在\"顾氏绸庄\"四个字下方写下:\"丝不断,因执梭者众。\"

苏若雪凑过来看,发间银簪扫过他手背:\"这是要......\"

\"记在明处。\"顾承砚将笔搁在笔山,\"让所有执梭的人知道,他们不是一个人。\"

次日清晨,第一缕阳光漫进账房时,苏若雪踩着木屐去推窗。

门槛下有什么硌了她的脚尖,弯腰拾起——是枚烧焦的银梭残片,梭身裂着细缝,梭心空腔里,竟蜷缩着一只指甲盖大的银蚕,触须在晨风中微微颤动,像是刚从烈火里挣出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