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4年6月的黔东群山,晨雾如轻纱般缠绕在山间,阳光穿透云层,在沙子坡的山谷里洒下斑驳的光影。这片曾被战火蹂躏的土地,此刻却涌动着别样的生机——红三军发布的《致神坛诸同志书》如春风化雨,传遍了德江、印江、沿河等五县的村寨,邀请各坛佛主赴沙子坡共商大计。
“报——德江稳坪的张羽让佛主到了!”哨兵的喊声打破了山间的宁静。冉少波站在沙子坡的山坳里,望着远处蜿蜒的山道,只见一队人马踏着晨露而来,为首的汉子身材魁梧,古铜色的皮肤上布满伤疤,正是张羽让。他身后跟着二十多个神兵,个个腰佩大刀,肩扛步枪,眼神里带着敬畏与期待。
“羽让兄弟,可把你盼来了!”冉少波迎上前,紧紧握住张羽让的手。张羽让咧嘴一笑,露出两排白牙:“少波哥的信一到,我就带着弟兄们连夜赶路,生怕误了时辰。红军真能容得下我们这些‘神兵’?”冉少波拍着他的肩膀:“贺龙军长说了,神兵是受苦人的队伍,红军和你们一样,都是为穷人打天下的!”
说话间,远处又传来马蹄声。印江天池坪的李天保带着人来了,他骑着一匹黑马,身上的粗布衣衫沾满尘土,左臂缠着绷带——那是上次攻城时留下的伤。看到冉少波,他翻身下马,大步走来:“少波哥,我把印江的弟兄都带来了!贺龙军长真愿意见我们?”冉少波指着山坳里飘扬的红旗:“你看,红军的旗子都为你们插起来了!”
没过多久,六井溪的宁国学也到了。这位头发花白的老佛主拄着一根龙头拐杖,身后跟着文贵弟等“七仙女”支队的女神兵。文贵弟腰里别着短刀,背上背着药篓,看到冉少波,她脸颊微红,轻声道:“少波哥,我们宁佛主说,只要能让百姓过上好日子,神兵愿意听红军调遣。”宁国学捋着胡须点头:“红军为民做主,老身信得过。”
短短两天,德、务、印、沿、思五县的神坛佛主陆续赶到沙子坡,有的骑着马,有的步行,有的带着神兵护卫,有的孤身前来。山坳里搭起了数十顶帐篷,炊烟袅袅升起,神兵们与红军战士混杂在一起,起初还有些拘谨,后来渐渐熟络,互相交流着战斗经历。
张羽让和李天保凑在一起,看着红军战士训练。只见战士们队列整齐,步伐一致,射击时瞄准精准,丝毫不像神兵们打仗时那般散乱。“难怪红军能打胜仗,这纪律性真没得说。”张羽让感叹道。李天保摸着断臂的伤口:“以前我们总靠神符壮胆,现在看来,红军的战术比神符管用多了。”
文贵弟则跟着红军女战士学包扎。她看着女战士用干净的纱布和草药为伤员处理伤口,手法熟练轻柔,不禁问道:“你们的草药和我们的神水不一样,真能治病?”女战士笑着说:“神水治不了枪伤,草药才能消炎止痛。以后我教你认草药,你教我打刀术,好不好?”文贵弟连连点头,眼里闪着兴奋的光。
冉少波和贺龙、夏曦坐在临时指挥部里,商议着明日大会的事宜。贺龙吸着烟斗,烟雾缭绕中,他声音洪亮:“少波,这些神兵佛主都是一方领袖,要让他们真心归顺,就得让他们明白,红军和旧军队不一样,我们是为穷人打天下的。”夏曦补充道:“要讲清革命的道理,让他们知道‘灭丁灭粮灭捐’和‘打土豪分田地’是一个道理。”
冉少波点头:“军长放心,这些佛主都是苦出身,最恨官府欺压。我已经让神兵们和红军战士多接触,他们亲眼看到红军纪律严明,不拿百姓一针一线,心里早就信服了。”他顿了顿,又道:“只是有些老佛主迷信根深蒂固,怕是一时难以接受废除神坛仪式。”
贺龙磕了磕烟灰:“不急,思想转变需要时间。我们可以保留神兵的番号,让他们继续用自己的方式作战,但要慢慢教他们革命道理,废除那些封建迷信的东西。记住,要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窗外,月光洒满山坳,帐篷里透出点点灯火,像撒在地上的星星。
6月17日清晨,沙子坡的山头上挤满了人。朝阳升起,金光洒满大地,数万名神兵、红军战士和百姓聚集在山坡上,黑压压的一片望不到边际。山坳中央搭起了一个土台,上面悬挂着红三军的红旗和书写着“天下穷人是一家”的横幅,红旗在风中猎猎作响。
贺龙、夏曦、冉少波等站在土台上,台下顿时响起雷鸣般的掌声。贺龙走到台前,举起双手示意大家安静。他身材高大,面容刚毅,眼神里充满了力量,只听他声音洪亮如钟:“弟兄们!乡亲们!今天把大家召集到沙子坡,就是要告诉大家一个道理——穷人要想活命,就得团结起来,打倒欺压我们的土豪劣绅和反动派!”
台下的人群沸腾了,有人振臂高呼:“打倒土豪劣绅!”“红军万岁!”贺龙等掌声平息,继续说道:“我知道,你们当中有很多是神兵弟兄。你们举坛起义,反抗苛捐杂税,是英雄好汉!但光靠神符咒语打不了胜仗,只有跟着红军,拿起枪杆子,才能真正推翻压迫我们的人!”
张羽让站在台下前排,听到这话,他攥紧了拳头。想起滥弯坡牺牲的张羽勋佛主,想起那些被机枪扫射的弟兄,他眼眶湿润了。是啊,多少次冲锋陷阵,多少弟兄倒在血泊中,神符没能保佑他们,真正能依靠的,只有自己的拳头和团结的力量。
贺龙的声音继续传来:“神兵弟兄们,你们信神佛,盼着神佛救苦救难。可神佛在哪里?在你们自己手里!在千千万万受苦人的手里!红军就是要带领大家,做自己的神佛,打土豪分田地,让穷人过上好日子!”他指向身后的红旗,“这面红旗就是我们的信仰,它比任何神符都灵验!”
夏曦接着上台,向大家宣读《致神坛诸同志书》。他声音沉稳,一字一句清晰有力:“……红三军承认神兵为农民起义武装,愿与神兵携手共进,推翻国民党反动派统治,建立工农苏维埃政权……凡愿归顺红军者,保留原有编制,接受革命训练,废除封建迷信仪式,实行官兵平等……”
台下的神坛佛主们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宁国学捋着胡须,若有所思;李天保眼神坚定,频频点头;也有些佛主面露犹豫,看向身边的神兵,似乎在征求意见。文贵弟悄悄对宁国学说:“佛主,红军说的和我们‘灭丁灭粮灭捐’是一个意思,只是说法不一样。”宁国学微微点头:“嗯,听着有道理。”
这时,冉少波走上台。他穿着一身红军军服,腰间别着驳壳枪,目光扫过台下的神兵弟兄,声音激昂:“弟兄们!我冉少波也是神兵出身,我知道大家受过的苦!以前我们靠神符壮胆,结果呢?弟兄们死的死,伤的伤,还是没摆脱压迫!自从跟着红军,我们学战术,练枪法,打了多少胜仗?新洲伏击战,我们俘敌酋、缴枪支;令牌山设伏,我们保补给、挫敌锐气!这靠的不是神符,是红军的领导,是弟兄们的团结!”
他举起右手,高声宣誓:“我冉少波,今日在此立誓,愿率神兵弟兄追随红军,打倒反动派,解放黔东百姓!若有二心,天打雷劈!”台下的神兵们被感染了,纷纷举起拳头,跟着高呼:“追随红军!打倒反动派!”声音震彻山谷,惊得山雀四散飞起。
张羽让第一个跳上台,他走到台前,对着台下的神兵大喊:“弟兄们!少波哥说得对!神符救不了我们,红军才能救我们!我张羽让愿意带着德江神兵归顺红军,谁跟我来?”台下的德江神兵齐声应和:“我们跟你走!”
李天保也走上台,他断臂的袖管在风中飘动,声音却异常坚定:“印江神兵听着!以前我们两次攻城失败,就是因为没有正确的领导!从今天起,我们跟着红军走,学战术,练本领,为牺牲的弟兄报仇!”印江的神兵们呐喊着,声音如潮。
宁国学拄着拐杖,慢慢走上台。他看着台下的“七仙女”支队,声音苍老却有力:“六井溪的弟兄们,老身活了大半辈子,见过太多苦难。红军是真心为百姓的队伍,我们信红军,跟着红军走!”文贵弟带着女神兵们高喊:“跟着红军走!”
一个接一个的神坛佛主走上台,宣誓归顺红军。土台上红旗飘扬,台下呼声震天,阳光照在每个人的脸上,映出激动的红晕。贺龙看着这一幕,眼里闪着泪光,他对身边的夏曦说:“你看,这就是民心所向!有了这些神兵弟兄,我们的根据地一定能巩固发展!”
大会持续了整整一天,直到夕阳西下才结束。当最后一缕阳光洒在红旗上时,冉少波带领全体神兵举起右手,向着红旗庄严宣誓:“拥护红军领导,遵守革命纪律,打倒土豪劣绅,解放黔东百姓,若违此誓,甘受严惩!”誓言声响彻山谷,久久回荡。
沙子坡大会结束后,沙子坡的山坳里发生着悄然的变化。神兵们开始拆除神坛,那些曾经被视为“圣物”的神符、令牌被收集起来,有的被当作柴火烧掉,有的被战士们改造成了简易的工具。张羽让亲手烧掉了自己珍藏多年的“刀枪不入”神符,火光中,他眼神坚定:“以后咱们不靠神符靠枪法。”
冉少波按照红军的编制,开始整编神兵队伍。他将德江、印江、沿河等地的神兵合编为“黔东纵队师”,自己任师长,张金殿任副师长,张羽让、李天保分别担任独立团团长。红军派来的冉隆文、徐承鹏等政委则深入各团,开设政治课,教神兵们认字、学革命道理。
政治课就设在露天的场地上,用木炭在石板上写字。徐承鹏站在石板前,指着“打土豪分田地”几个字,耐心讲解:“弟兄们,土豪劣绅霸占着土地,让我们租地耕种,交了租子就没粮吃,这就是我们受苦的根源。红军就是要把他们的土地分给大家,让每个人都有田种,有饭吃。”
神兵们听得聚精会神,有的还在地上用树枝跟着写字。张羽让摸着脑袋,不好意思地问:“徐政委,那我们神兵以前‘灭粮灭捐’,是不是和这个道理一样?”徐承鹏笑着点头:“对!道理是一样的,只是红军要做得更彻底,不仅要灭粮灭捐,还要把土地分给大家,让穷人真正当家作主。”
李天保则跟着红军教官学战术。教官在地上画着地形图,讲解伏击战、游击战的要领:“打仗不能光靠勇猛,要懂地形,会埋伏,就像咱们在令牌山那样,以少胜多。”李天保边听边点头,想起以前硬冲硬打的经历,不由得感慨:“要是早懂这些道理,弟兄们就不会死那么多了。”
文贵弟和“七仙女”支队的女神兵们则成了卫生员。她们跟着红军女战士学习包扎、止血、识别草药,把原来装神水的葫芦改成了药葫芦。文贵弟学得最快,她很快就能熟练地为伤员处理伤口,用草药消炎止痛。有一次,一个神兵被蛇咬伤,她迅速用嘴吸出毒液,敷上草药,救了神兵的命。那个神兵感激地说:“文姑娘,你这草药比神水还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