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七章 千年的梦境(2 / 2)

“醒了就好,否则在下这罪过大了!”

他在笑。可那笑,却淡得仿佛一口饮下未酿好的酒,涩得喉间发苦,叫人分不清,是在克制,还是在心酸。

他没有再多说,只是目光在萧钰与白衍初之间掠过一瞬,然后转身离开。

他身影挺拔,却步伐极轻,像是不愿惊扰,也像是在逃离什么难以承受的情绪。

白衍初望着那道渐行渐远的背影,眉头微微蹙起,终究没有出声。

榻上的萧钰仿佛终于从梦中彻底醒来,她目光怔怔地望着耶律屋质消失的方向,唇瓣轻动,却也终究什么都没说。

这一夜的风,竟忽然凉了几分,像是无声吹散了某些来不及言说的情绪。

“他……怎么了?”她低声问。

“没什么……”白衍初将她扶得更舒服些,语气淡淡地回了一句,“大概是……嫉妒吧。”

“嫉妒?”萧钰一时还未反应过来,声音带着刚苏醒后的微弱与迷茫,突然想到什么;“是他救了我?”

她下意识抬手覆向心口,感受到空落的微凉,迟疑道:“共生蛊没了……”

“没了就没了吧。”白衍初轻声打断,语气里掺着不动声色的心疼,“能救你一命,也算物有所值。”

说着,他伸手抚去她额角的薄汗,眼底情绪复杂,又极力克制。他压低声音,小心翼翼地问:

“有没有哪儿不舒服?要不要让花堂的人进来看看?”

“好。”她点头。

门一开,外头压抑的氛围顿时如风压散。

最先入眼的是花舞。

她没哭出声,只是眼圈通红,眼尾早被泪水濡湿。

她一步步走来,裙角未乱,姿态却快要绷不住。

直到走到榻前,她才终于屈膝跪下,手轻轻覆上萧钰的被角,像确认她真的还活着,声音低低颤颤地唤了一声:

“晓——”

萧钰轻轻一怔,看见她的那一刻,眼角不自觉泛潮,唇却勾了个微笑:“……我没事。”

花舞咬了咬唇,眼泪却止不住地掉下来。

“你若再不醒,我都不知道还能再扛几天。”她的声音哑了,压得极低,“别再这样吓我们了,好不好?”

白衍初站在旁边,看着花舞眼中压着的怨与疼,眸光一黯,没说话。

萧钰抬手,缓缓抹去她脸上的泪痕,柔声道:“抱歉,让你们担心了。”

话音一落,门外便传来脚步声。

几位花堂年纪稍长的罗刹鱼贯而入,皆着素衣,神色肃然。

一位眼尖的女医名叫小舒,手法极稳,默默为萧钰诊脉查息,其他人则围在榻前静静守候,虽不言语,却眉宇紧锁。

“性命已无大碍了;”另一人却望向白衍初和门外方向,叹了口气:“这一趟伤得重,不止是身子,灵息恐怕得养一段时日……”

萧钰听着这些,只是淡淡点头,没有插话。

可就在众人皆松口气时,她忽然皱了皱眉,侧头看向门外。

“……封崎呢?”

花舞回头一看,神色一滞。

萧钰顺着她的视线望向门外,不由得地蹙眉:

“这是干嘛?!你体罚他?”

这话问的是白衍初。

“他自己愿意跪的。”被问的人,语气波澜不惊。

“……”

萧钰看着那熟悉的身影,喉咙一哽,忽然有点哭笑不得。

沉默了片刻。

她从榻上撑起身,目光落向门外的夜色,语气平静却透出一丝无奈:“让他进来吧。跟我摆这种姿态作什么?”

花舞点头,悄声退去,几息后,带着封崎回来。

封崎走进来时,仍是跪姿未改,只是膝下沾了风露,身上披血挂尘。

萧钰目光微沉,想来她昏迷了多久,他就在外面守了多久,连自己身上的伤都不曾照看过。

封崎见她一句话不说,望向自己眉头紧锁,眼神沉沉,整个人像被压了万钧。

“属下……失守职责,甘受责罚。”他低声道,嗓音干哑到发涩。

萧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眼神没什么责备,反而问了一句:

“你还记不记得,我收你入院那日,同你说的话?”

——跟我走吧!先说好,死了,我可不管埋哈!

封崎一愣,像是回忆起什么,却又不大确定地眨了眨眼。

“看来你想起来了;”萧钰轻叹一声;“所以你是打算惩罚自己,失血过多,然后等我给你埋尸么?”

“大小姐……”

“还记得我是你大小姐就好!”萧钰淡淡地开口,“入了这行,怎可能没有危险。别什么责任都往自己身上揽,我可不想,每次受伤一睁眼,就得处理自己手下的心理健康。”

封崎被她“骂”的脸色一红,虽然没太听懂什么是“心理健康”。本就不善言辞的人,这会儿更加沉默了。

萧钰睇了个眼神给花舞,后者心领神会。擦了擦眼角的泪,拉起封崎便带他去包扎。

临出门时,花舞依依不舍地回头,瞧了萧钰好几眼。直到那人回以安心的笑,这才放心地扣上了门。

白衍初在一旁安静地守护了全程,轻轻扯了扯唇角,没有插嘴。

这会儿热闹散去,灯光明暗交错,花堂众人都自觉退下,屋外只剩几人守着。

他低头替萧钰理了理发鬓,忽然轻声问道:“哪里不舒服?我去让她们开方。”

萧钰靠着榻,缓缓呼出一口气:“暂时没有。”

顿了顿,又道:“封崎……他是不是很自责?”

“嗯。”白衍初淡淡道,“和我一样。”

她偏头看他一眼,没再说话。

他却凑近,额头相抵,哑着嗓子,眼底有劫后余生的弥留恐惧:

“老婆,你答应我好好在客栈待着的。你不听话——”

萧钰心脏猛地被揪紧,呼吸仿佛短暂地停了一拍。

白衍初的语气很轻,没有责备,甚至没有委屈,可她听得出来,他是真的怕了。

怕失去,怕那场梦成真,怕再晚一步,她就再也回不来了。

“我不是……只是……”萧钰喃喃,声音沙哑。

“你是不是觉得,反正我撑得住,所以才敢随意玩命的?!”他轻轻笑了一声,笑里带着自嘲,“还有,梦里哭着求他别走,那人是谁……你从没对我那样说过。”

那一刻,语气仍温和,眼神却再掩不住那点小小的嫉妒。不显山不露水,却像一根细针扎在心口,恰好卡在她不敢回应的位置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