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你必须静养,尤其不能再催动内力。你现在的伤,不是靠意志能硬撑过去的。”
萧钰看着他,半晌,轻声说:“你怕我死啊?”
他低头一笑,眼神没变:“我怕你不听话。尤其是给你留下的人中,没有能压得住你的。”
“啧——”萧钰撇了撇嘴,跟他开着玩笑;“你将封崎也带走吧!反正他现在也不听我的了。留花舞给我,明天一早,我把她卖回给李舫主,还能换个保本钱……”
白衍初听完,笑意加深了几分,倾身上前在她颊边亲了亲:
“行啊!只要你舍得的。我把整个云梦楼都卖了,给你换钱,哄你开心。”
萧钰眉眼弯弯,脸上总算有些红润的血色。
顿了顿,他抬起眼眸,认真地看着她。那是一种将千言万语压进一个眼神里的认真:
“萧钰,不要插手这件事。你等我回来,好吗?”
萧钰张口想说点什么,却最终只是点了点头。
白衍初这才微微松了口气。他转身欲走,又忽然停住,声音低下来:
“……若我跟兄弟们三日内没有回来,让队伍正常上路,不要安排人手去找。”
萧钰皱眉:“你什么意思?”
“就是你听上去的意思。”白衍初轻声道,“现在北院没动,是因为他们以为你还有余力,我在你身边。”
他转过身,夜风吹乱他肩后的发,“但若他们一旦知道我们分开,北院可能立刻动手。你要保住自己。不要冲动,不要情绪用事。”
“这事情,我自己能完成。不值得你赌命。”
他说完这句话,没有再看她,利落地推门而出,雨声倏然灌入室内,又被关门声隔绝。
萧钰望着那扇缓缓合上的门,良久,才低声呢喃:“……我像是听话的人?我自己都没几分把握呢!”
夜色浓重,边境城镇的客栈沉于夜雨声中。雨水滴落檐下,顺着青瓦流入院角积水中,掀起层层涟漪。窗纸半明,烛火摇曳,映出客房内那道单薄的影子。
白衍初前脚刚离开,客栈的木楼便再度响起轻敲。
“孟晓,”耶律屋质倚在门外,手指随意敲着门板,语调里带着一点不合时宜的轻快,“你不会真准备乖乖待在这里,等他查探完再回来吧?”
门从里面打开一条缝,萧钰站在门后,眉尖微挑:“有事?”
门被推开,冷风挟雨意涌入,带着夜露的寒意。
耶律屋质着一身藏青衣袍,神情从容走入房中,抖了抖袖角的水珠,仿佛是刚从街头归来。
“的确有事。”耶律屋质扬了扬手中那封未封口的请柬,“南院大王请客吃酒,只邀我们两人。时间紧,定在今晚。你去不去?”
萧钰目光落在那封信上,眉心微蹙。
“只有你我二人?”言下之意,排除了白衍初。
是知道他不在,还是……
“没请他。”耶律屋质耸肩,语气不重,却显得意味深长,“一方面在重元眼里,他只是个你身边的副将,没资格单独与他坐席;而另一方面,时间掐得又刚刚好。”
“呵。”萧钰冷笑一声,指节在案上轻敲,“他真会挑时候。”
萧钰目光微沉:“你信这种巧合?”
“当然不信。”他抬手按住桌边,低头看她,“但我想——也许我们可以利用这个巧合。”
你想让我们俩,做诱饵。”她不是疑问,是陈述。
耶律屋质嘴角的笑意稍稍一滞,但并未否认。
萧钰看了他一眼,没有立刻回答。屋中一时无声,只有风吹纸扇簌簌作响。
她开口了,声音低缓,却带着几分试探:“这么等不及?”
“嗯?”他挑眉。
“你是觉得,白衍初太慢了。”她轻声说,语气很淡。
“我不是不信他。”耶律屋质眸光低垂,神情肃冷,“可北院的人盯着我们,却迟迟不动。他们在等,我们也只能等。你愿意等到什么时候?”
“于是,现在刚好机会来了,一块好肉丢出去,看他们咬不咬。”她直接道破他的企图。
耶律屋质唇角扬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却并不否认:
“不动如山的是北院,但我们不能原地耗死。主动掌握节奏,是攻势的第一步。”
“可你也知道,耶律重元什么德行;”萧钰掩不住疲意地揉了揉眉心:“你就不担心我们真成了饵,自己逃不出去?”
“他可没在请柬上写‘今晚附送巫术体验’。”耶律屋质故作轻松地笑了一下。
萧钰没有笑,只盯着他看,忽然开口:“你到底是个什么修为?”
“嗯?”他挑眉。
“你这些年,扮猪吃虎也扮得太久了。”她目光一瞬不瞬,“你若是元婴境,还好。我若出事,你能护我。”
“若不是呢?”耶律屋质笑容稍敛。
“若不是……”萧钰静了半秒,似笑非笑:“你我二人恐怕只够给他咒术开胃的。”
两人沉默地对视了几息。
耶律屋质忽地低低一笑,像是终于下了某种决心。
他双手一摊,轻声道:“我是耶律敌辇,宗门世子,大辽慎隐。孟晓,我不会蠢到拿我的命,去换一场不确定的送死宴。”
“况且,我们是盟友;”他斜倚椅背,眼神似笑非笑,“不能动手的那种,至少现在不能。”
“……能不能有点警觉度。”萧钰无奈地叹气,“你跟我摊个牌吧,你到底真是‘手无缚鸡之力’,还是装的?”
耶律屋质笑了,缓缓倾身向前,语气似真似假:“若我真无力自保,你会拒绝赴宴吗?”
萧钰不语,只是冷冷看着他。
他却像得了答案一样满意地一笑,退回椅中,语气平静:“我信你,孟晓。再说了不用动手,嘴上功夫,我还是有的。”
“你若真嘴皮子这么灵,今晚我全指望你了。”萧钰淡淡地看他一眼,“先说好,出了事我护不住你,别赖我。”
他抬眼看她,眼底有光:“我看着像需要未婚妻来守护的男人么?”
“不像。但你每次,都是这么干的。”萧钰起身将披风系好,终于转身往外走,留下一句凉凉的:
“那就走吧,耶律屋质,去赴你那场,所谓的‘不动手的酒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