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要择良婿,起码也得退婚书再说。”
东辰太子耶律阮眉头轻蹙,却不动怒,只微笑道:
“慎隐大人此言差矣。郡主为东辰振兴,稳固国本,当享本国礼遇。我心悦佳人,求娶之意,也不过是君子正求。”
话锋含蓄,却寸步不让。
萧钰冷眼旁观,正想着要如何缓和时,又听另一道声音淡淡响起:
“郡主是郡主,却也不是物件。说得好像谁都能提亲似的。”
众人一怔。那声音不高不低,却如刀削风剪,带着些许不耐烦的讽意。
“白衍初”站在最后,低眉斜睨,唇角噙着一丝冷笑,像是在自嘲,又像在讥讽两人:
“说到底,她不过是你们朝堂上的筹码。”
耶律阮脸色一凝,耶律屋质眉峰微沉。
而萧钰看着这三位:一国太子、帝国权臣、鬼王之身的巫族少主,就像看三颗即将引爆的雷,突然间有些无言。
她额角隐隐作痛,心想着再这么打下去,怕是她今天都甭想落个清静了。
叹一口气,嘴角勾出一丝冷淡又玩味的笑,先是对着东辰太子:
“殿下厚爱,萧钰铭感于心。”
她顿了顿,眼中浮出一丝狡黠,又似玩笑似认真:
“不过我这一生,怕是与启明星命里犯冲,担心照着照着,便掉下来砸了谁。”
耶律阮一怔,随即也跟着笑了。未再强求,只微微颔首,眼中神色复杂。
“至于慎隐大人……”她牵引缰绳,调转了马头,来到对方跟前:
“我记得帝国法典上,婚约在未行成礼之前,本郡主是有选择权的。”
她连装,都懒得再装一下。
耶律屋质并未回望,目光悠远放在他处,似乎萧钰并非是在同他耳语。可指节紧扣缰绳却泄露了他的在乎,那人策马离开身侧许久,也没再说出一句话。
萧钰的马儿与“白衍初”的擦肩而过时,她瞥了对方一眼。
可他却并未看她,垂眸不语。
她内心无奈。心想,这下好,回头又得破防一阵。
马儿未曾停歇,萧钰的心境其实已经淡然了许多。既然已是云昭郡主,就得做得漂亮,哪怕心里早就一片荒漠,也得在权场上活得像个不倒的神女。
感情嘛,反正都已经“被迫”渣了一个,不介意多渣几个;将这个人设立住、立稳、立到底!
萧钰打马走远,“白衍初”立在原地,半晌未动。
东辰太子的笑、耶律屋质的挑衅、萧钰那句玩笑——他全都听见了。
他没看他们谁,只是静静望着旌旗猎猎远去的方向,不语。
他从不争那头筹,可谁要来抢夺,就请做好跟他拼命的打算。
收缰转身,眸色如刃,带着几分霜寒,指挥众人:“上马,回辽。”
两国使节在都城边境分道之际,礼仪官奏乐、敲钟、焚香。
半个日头过去,萧钰身上的伤,实在撑不到策马全程,早就摒弃了表面功夫,钻到马车内休息。
道别之际,双方场面话说得眉头也不眨一下。
耶律屋质与耶律阮并肩而立,虽礼数周到,神色间却带着针锋相对的寒意。
耶律屋质率先出声,拱手为礼,声音平稳:“多谢太子殿下款待,慎隐此行受教良多。”
耶律阮回以一礼,温文道:“慎隐大人风度令我东辰诸臣叹服。若有机会,阮愿赴辽地拜访。”
“彼此彼此。”耶律屋质轻笑,“不过我大辽近来事务繁杂,恐怕要先整顿内政、肃清朝纲,再好生招待贵宾。”
耶律阮眼神一顿,随即笑意不减:“肃清朝纲,确是要务。东辰亦有此意,正谋整肃北疆风气。”
二人目光短暂交锋,礼貌而危险。
个在言北院乱政;个在指北疆不臣。
话语温润如春,却字字皆刀。
刀刃相向的同时,又达成了心昭不宣的共识。
礼毕,各自转身。
自此,不再只是唇枪舌剑的情场博弈,而是真正拉开了另一场暗流涌动、兵戈将起的帷幕。
……
马车轻轻摇晃后停了下来,窗帘外的夜色洒在车内,晕染成一抹温柔昏金。
外头是落地扎营的动静,零星脚步声与远处的火光掩不住夜的静谧。
车厢内却安静得仿佛时间凝滞,唯有两道压低的声音在她耳畔缠绕浮动。
“她怎么样了?”
白衍初的声音低哑而急切,连呼吸都压得极轻。
花舞摇了摇头,语调发涩,眼角已微微泛红:
“下午花堂的姐姐来瞧过了。晓这般警觉的人,愣是没醒。怕是……累坏了。”
他沉默了片刻,呼吸一顿:“花堂那边怎么说?”
花舞轻轻叹了口气:“气脉紊乱,灵息忽明忽暗。前次的伤未愈,这次又耗得狠。再折腾下去,只怕……”她声音低了几分,有些哽,“……只怕是熬不过下一场冲突。”
空气骤然沉重。
但就在这时,昏睡中的萧钰却睁开了眼,声音虚弱却清晰:
“哪有你们说的那么严重?我八成灵息都没了的时候,不也过来了么?”
花舞一惊,立刻俯身去看她。白衍初的眼神瞬间亮了几分,刚要伸手,她却先一步撑起身。
他轻轻一挥手,示意花舞离开。
花舞花舞抿了抿唇,识趣地下车,留给他们独处的空间。
白衍初坐近她,将盖在她肩头的软被重新掖好,动作小心得像怕惊着她。他倒了杯温水,送到她唇边:
“要不……把兵力分一部分,你们迟些再上路?”
萧钰立即明白他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