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血染州府(1 / 2)

藏兵谷

谷中的沸腾尚未完全平息,空气中还残留着八千甲胄山呼海啸的余震。古星河立于点将台边缘,俯瞰着下方依旧激动难抑、如同黑色潮水般涌动的人头。玄铁重甲披在阿骨身上依旧空荡,却仿佛一根定海神针,将这压抑了十六年的悲愤与力量死死钉在了这片山谷之中。

“少主!接下来…我们该如何?”刀疤百夫长单膝跪地,声音因激动而嘶哑,眼中燃烧着几乎要将人灼穿的火焰。十六年的蛰伏,如今少主归来,将军遗甲加身,每一个老兵的心都被复仇和雪耻的渴望填满,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

古星河的目光沉静如渊,并未立刻回答。他的视线越过沸腾的人群,投向那环形绝壁唯一与外界相连的“一线天”入口。鬼谷先生布下的棋局,似乎远比他想象中更为深远。藏兵谷是棋眼,八千甲胄是棋子,阿骨是那枚最重要的将……那运筹帷幄,执棋破局之人呢?

就在这时!

“报——!!!”

一声急促的嘶吼从“一线天”方向传来!一名负责外围警戒的年轻哨兵,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了过来,脸上带着惊疑不定的神色。他冲到点将台下,单膝跪地,气喘吁吁地指向身后:“报少主!报将军!谷外…谷外抓到一个书生模样的探子!鬼鬼祟祟,在咱们的‘阎罗道’附近转悠,被暗哨的兄弟用绊索放倒了!”

探子?书生?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锐利起来,如同无数把出鞘的刀剑,齐刷刷刺向“一线天”入口的方向。刀疤百夫长霍然起身,脸上那道刀疤因杀气而扭曲:“带上来!老子倒要看看,是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敢摸到这里!”

很快,两名身材魁梧、面色冷峻的军士,如同拖死狗般拖着一个身着青布儒衫、身形略显单薄的青年走了过来。那青年似乎真的被打晕了,头无力地垂着,脸上沾着泥土和草屑,头发散乱,看起来狼狈不堪。他被粗暴地扔在点将台冰冷的石板上。

“弄醒他!”刀疤百夫长厉声道。

一瓢冰冷的山泉水兜头泼下!

“呃…咳咳咳!”地上的青年猛地一哆嗦,剧烈地咳嗽起来,悠悠转醒。他挣扎着撑起上半身,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渍,露出一张清癯却难掩书卷气的年轻面庞。他的眼神初时有些迷茫,但迅速恢复了清明,带着一种奇异的镇定,环顾四周。

当他看到点将台上身披玄铁重甲、茫然无措的阿骨,尤其是阿骨颈间那半枚虎符时,眼中骤然爆发出难以言喻的狂喜光芒!那光芒锐利如剑,瞬间刺破了书生的温润外表!

他挣扎着想要站起,却被旁边的军士死死按住肩膀。他也不反抗,只是猛地抬头,目光越过人群,精准地锁定了站在阿骨身边的古星河!声音因激动和刚才的窒息而有些沙哑,却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清晰地回荡在寂静下来的广场上:

“鬼谷一脉,执棋落子!天元既定,星火燎原!”

他的目光死死盯着古星河,一字一顿,如同掷地有声的玉磬:

“师兄!东方明在此!奉师命,已等候十年!”

“轰!”

如同又一道惊雷在古星河脑中炸开!鬼谷!又是鬼谷!东方明?这个名字如同钥匙,瞬间打开了他记忆深处某个尘封的角落!是了!当年师父云游归来,曾随口提过一句,于江南某地,偶遇一慧绝幼童,观其星象推演之能,必为国之大才,遂留书一卷,指路西北…竟是在此?!

点将台下一片死寂。八千甲士面面相觑,惊疑不定。这书生…是鬼谷先生的人?

古星河身形一晃,已如鬼魅般出现在东方明面前。他蹲下身,目光如炬,直视着对方的眼睛。那双眼眸清澈明亮,深处仿佛蕴藏着万千星河运转,智慧的光芒几乎要溢出来。没有半分虚假,只有一种找到归宿的狂喜和历经漫长等待的沧桑。

“你如何证明?”古星河的声音低沉,带着审视。

东方明毫不畏惧地与他对视,艰难地抬起一只手,指向自己心口的位置:“师兄可搜我怀中内袋…内有师父亲笔信函…及…及半块…‘星盘’!”

古星河目光一凝,伸手探入东方明湿透的青衫内袋。指尖触到一片坚韧的油布包裹。取出打开,里面赫然是一封用特殊火漆密封、纸张已微微泛黄的信笺,信封上正是师父那独一无二、笔走龙蛇的字迹!另一样东西,则让古星河瞳孔骤然收缩——那是一块巴掌大小、非金非玉、边缘同样残缺不全的黑色圆盘!圆盘上密密麻麻刻满了细如蚊足、复杂玄奥的星辰轨迹和卦象符号,与他怀中所藏师父赐予的“河洛星图”另一半的缺口,严丝合缝!

“星盘…另一半星盘!”古星河心中再无半分疑虑!这星盘乃鬼谷一脉推演天机、布阵行军的至宝!师父竟将其一分为二,分别授予他和眼前这素未谋面的师弟!此等布局,此等信任!

他拆开火漆,迅速扫过信笺。熟悉的字迹,寥寥数语,却重逾千钧:“星河吾徒,若见此信,则星火已燃,天机已动。持此星盘者,乃汝师弟东方明,十年砺剑,可掌三军谋略。八千甲胄,尽付尔等。破局之日,当在…镇北!”

信笺在古星河手中微微颤抖。他深吸一口气,猛地站起身,将信笺和那半块星盘高高举起,声音灌注内力,如同洪钟大吕,响彻整个山谷:

“鬼谷信物在此!东方明,乃吾师弟!奉师命,为藏兵谷军师!”

“哗——!”

短暂的死寂后,是更加汹涌的声浪!鬼谷先生!又是鬼谷先生!十年前便已在此布下军师暗棋!所有的疑虑瞬间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对那位神鬼莫测的鬼谷先生更深沉的敬畏,以及对未来那“破局之日”更加炽热的期盼!

“参见军师——!!!”刀疤百夫长第一个反应过来,单膝轰然跪地!紧接着,如同推倒的多米诺骨牌,八千甲士再次齐刷刷跪倒!声震山谷!

东方明被军士松开,有些踉跄地站起。他整理了一下凌乱的衣襟,对着古星河深深一揖,脸上再无半分狼狈,只剩下运筹帷幄的从容与智慧的光芒:“东方明,见过师兄!十年磨砺,终不负师命!”

古星河扶起他,两人目光交汇,一切尽在不言中。鬼谷一脉,双子星聚!棋盘之上,杀局已开!

谷中最大的议事厅内,粗大的松明火把噼啪燃烧,将墙壁上悬挂的简陋北境地图映照得忽明忽暗。古星河、东方明、樱桃、阿骨(被硬拉着坐在主位,玄铁重甲依旧晃荡),以及刀疤百夫长等几名核心的千夫长、百夫长围坐一圈。

“八千精锐,乃是一把足以捅破天的利刃!”刀疤百夫长声音洪亮,带着压抑不住的战意,“少主归来,将军遗甲在身!军师也已就位!少主,下令吧!我们这就杀回镇北城!”

“对!杀回去!”

“报仇!”

群情激奋,声浪几乎要掀翻屋顶。

古星河抬手,压下众人的喧哗。他的目光沉静地看向东方明:“师弟,八千之众,目标太大。州府耳目众多,北周暗探经营多年,爪牙遍布。若大军贸然开拔,未至镇北,恐已陷入重围。”

东方明微微一笑,眼中光芒流转,仿佛早已洞悉一切。他走到地图前,修长的手指精准地点在藏兵谷的位置,然后沿着复杂的山势和河流脉络,一路向西北划去,最终停留在一个距离镇北城约两百里的点上——一个名叫“黑石堡”的边陲小县。

“师兄所言极是。八千甲胄,目标如皓月当空,难逃鹰犬之眼。”东方明的声音清朗而充满自信,“然,猛虎化狸,亦可噬人!当行‘化整为零’之策!”

他的手指在地图上飞快地划出数十条纤细的、如同蛛网般的路线:“将八千兄弟,以原建制之百人队为单位,拆分为八十支小队!每队选熟悉北境山道、经验丰富之老卒为向导,避开官道驿站,专走荒僻山径、废弃矿道、甚至商旅罕知之河谷!携带十日干粮,轻装简从!”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掌控力:“所有小队,需严格遵循预定路线与时间节点!沿途不得扰民,不得生火暴露行踪!遇巡哨,避!避不开,则无声解决!务必于十五日内,分批、分散、隐匿抵达黑石堡外围指定之集结区域——黑松林!”

“黑石堡?”刀疤百夫长皱眉,“那地方鸟不拉屎,穷得叮当响,县衙就三五个老弱残兵,倒是个藏身的好地方。可集结之后呢?粮草何来?如何起事?”

东方明眼中闪过一丝冷冽的寒光,手指猛地敲在地图上代表州府的醒目位置:“粮草?州府沈家,富可敌国!其粮仓,便是吾等之粮仓!其金银,便是吾等之军饷!至于起事…血债,需血偿!起事之前,当用仇寇之血,祭将军英魂!祭枉死之忠良!祭这十六年八千兄弟流干的血泪!”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铁血杀伐的决断:“州府沈家!便是这第一颗祭旗的头颅!”

议事厅内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火把燃烧的噼啪声。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东方明身上,被他话语中那冰冷的杀意和庞大的布局所震慑。樱桃的眼中,更是爆发出刻骨仇恨的火焰,身体因激动而微微颤抖。

“军师…欲如何做?”古星河沉声问道,眼神锐利。他需要看到更具体的谋划。

东方明胸有成竹,走到桌案前,拿起炭笔,在粗糙的草纸上飞快勾勒起来,一边画一边清晰讲述:

“州府城池坚固,守军过万,强攻无异于以卵击石。然,沈家之祸,在于其跋扈嚣张,自恃州府屏障,府邸防御实则外紧内松,尤重其奢华享乐之内院!”

他笔下迅速勾勒出州府大致的轮廓,重点标注了沈府的位置和几条主要街道。

“其一,声东击西!”东方明的笔尖点在州府西门,“西门乃粮草辎重进出要道,守军相对懈怠。选二十名身手最敏捷、擅长攀援之兄弟,携带火油硫磺,于子时三刻,同时点燃西门内三处废弃草料场!火势一起,西门守军必乱!”

“其二,趁乱潜入!”笔尖转向沈府后墙,“沈府后墙毗邻‘胭脂河’,河道狭窄,水流平缓。河对岸乃一片废弃民居,便于隐匿。趁西门火起、全城目光被吸引之际,主力两百精锐,由熟悉水性的兄弟引路,分乘十条羊皮筏,悄无声息横渡胭脂河,于沈府后墙外集结!”

他看向樱桃,目光带着深意:“沈府后花园有一处假山,假山之下,有一隐蔽排水暗渠,直通内宅!此乃沈家当年为引活水造景所凿,入口狭小,仅容一人勉强通过,且有铁栅栏封锁。然…”

东方明从怀中摸出一个小小的皮囊,倒出几颗乌黑、散发着刺鼻气味的药丸:“此乃‘蚀金散’,以腐骨草、化铁藤为主药炼制,专克精铁!将此药丸涂抹于栅栏锁链之上,半刻之内,铁销自熔!”

“暗渠出口,便在沈炼那厮寻欢作乐的‘暖香阁’后窗之下!”东方明的目光转向古星河,带着请示,“樱桃姑娘对此獠恨之入骨,且身手矫健,擅于潜行刺杀。当由她率十名最精锐的死士,由此暗渠潜入,直取沈炼狗命!其余兄弟,则破开沈府后门,直冲内院,剿杀其护卫爪牙!内外夹击,速战速决!”

“其三,断其爪牙!”东方明的笔重重戳在州府兵营的位置,“西门火起,州府驻军必全力扑救,同时分兵加强各处城门及府衙要地戒备。然,沈府遇袭,其府中圈养之数百私兵护院,必倾巢而出回援!我军需在沈府通往州府兵营的必经之路——长乐街两侧屋顶,埋伏五十名强弓硬弩手!待沈家私兵慌乱回援、涌入长乐街时,乱箭齐发!不求全歼,但求阻滞、混乱,使其首尾不能相顾!”

“其四,浑水摸鱼!”东方明放下炭笔,眼中闪烁着智珠在握的光芒,“州府大乱,城门必然紧闭。然,府库重地,守备反被抽调空虚!待沈府事了,我军主力即刻分散撤出,同时派一队机灵兄弟,趁乱换上沈家护院或州府兵丁衣物,持伪造令箭,假传军令,诈开西门!大军携所获钱粮,由西门扬长而去!留下州府与沈家一片狼藉,互相猜忌!”

整个计划环环相扣,步步惊心!将人心、地利、时机算计到了极致!既有雷霆万钧的突袭斩首,又有精密绝伦的调虎离山、浑水摸鱼!厅内众人听得心驰神摇,呼吸急促,看向东方明的眼神充满了震撼与敬畏!鬼谷军师,名不虚传!

“此计…可行!”古星河眼中精光爆射,沉声决断,“李铭!”

“末将在!”刀疤百夫长轰然起身,声如洪钟。

“由你亲率两百最精锐、最悍勇、最熟悉巷战的兄弟!按军师之计行事!樱桃!”古星河看向那眼中已燃起复仇烈焰的少女。

“我在!”樱桃的声音冰冷如刀。

“沈炼狗头,交给你!取其首级,祭奠裴捕头与县尊英灵!”

“好!”樱桃的回答只有一个字,却蕴含着滔天的杀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