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东西找死!”士兵被骂得恼羞成怒,立刻分出两人,提着刀杀气腾腾地冲向老铁匠。
“王爷!老汉无能!只能替您多骂几句这些畜生!”老铁匠毫无惧色,抡起沉重的铁锤,狠狠砸向冲在最前面的士兵!那士兵猝不及防,被砸中肩膀,惨叫着倒下!但另一名士兵的刀锋,已经带着寒光劈到了老铁匠的头顶!
“噗嗤!”血光迸溅!老铁匠的头颅被利刃劈开,高大的身躯轰然倒地,手中的铁锤“哐当”一声砸在地上,滚出老远。他那双怒睁的眼睛,至死都死死瞪着凉王府的方向。
“爹——!”一声凄厉的哭喊从巷子深处另一间屋子里传出。一个年轻妇人抱着一个尚在襁褓中的婴儿冲了出来,看到父亲的惨状,目眦欲裂,不顾一切地扑向行凶的士兵,“我跟你们拼了!”
士兵狞笑着,反手一刀!冰冷的刀锋轻易地割开了妇人脆弱的脖颈!热血如同喷泉般涌出,溅在了那懵懂无知、还在襁褓中挥舞着小手的婴儿满脸身上!妇人软软倒下,至死还紧紧抱着自己的孩子。婴儿落在冰冷的泥地上,发出惊恐的、尖锐的啼哭。
“妈的,晦气!”士兵骂骂咧咧,看着地上哇哇大哭的婴儿,眼中凶光一闪,抬起了沾血的战靴,就要狠狠踩下!
“不——!”门缝后的张雪柠死死捂住自己的嘴,指甲深深掐入掌心,泪水如同决堤般奔涌!巨大的悲愤和无力感,如同冰冷的毒蛇,噬咬着她的心脏!她眼睁睁看着那沾血的靴底,就要落向那个无辜的小生命!
千钧一发之际!
“孩子!我的孩子!”一个头发散乱、状若疯魔的年轻男子从旁边的矮墙后猛地冲了出来,正是那死去的年轻妇人的丈夫!他双目赤红,如同受伤的野兽,不顾一切地扑向士兵,用身体死死护住地上的婴儿!
士兵的靴子狠狠踹在了他的背上!男子喷出一口鲜血,却死死抱住士兵的腿,张开嘴,如同野兽般狠狠咬了下去!
“啊——!”士兵发出杀猪般的惨叫!
趁着这瞬间的混乱,又有几户人家的门猛地打开!几个汉子红着眼,拿着菜刀、木棍,怒吼着冲了出来,扑向那几个行凶的士兵!
“跟他们拼了!凉州人不是孬种!”
“王爷看着我们呢!杀啊——!”
狭窄的小巷瞬间爆发了惨烈的混战!手无寸铁的百姓,用牙齿,用拳头,用简陋的工具,疯狂地扑向全副武装的士兵!怒吼声,惨叫声,骨骼碎裂声,兵刃入肉声,婴儿撕心裂肺的啼哭声……混杂在一起,奏响了一曲人间至悲至惨的哀歌!
巷子里乱成一团,血腥气冲天而起。那扇庇护着张雪柠的破旧木门,反而暂时被忽略了。
屋内的老妇人浑身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泪水无声地流淌在沟壑纵横的脸上。她猛地拉起呆若木鸡、泪水涟涟的张雪柠,用尽全身力气将她推进屋角一个散发着陈年米香、堆满杂物的巨大米缸里,又飞快地抱起一堆破麻袋和稻草,死死盖在缸口。
“郡主……莫出声……莫看……”老妇人用气声嘶哑地叮嘱,浑浊的眼中是赴死般的决绝。她刚做完这一切,木门就被“轰”地一声撞开!
两名杀红了眼的士兵冲了进来,脸上溅满了鲜血,如同地狱爬出的恶鬼。他们一眼就看到了挡在米缸前的老妇人。
“老东西!刚才是不是你拽了人进来?那小娘皮呢?”士兵提着滴血的刀,凶神恶煞地质问。
老妇人死死挡在米缸前,枯瘦的身体筛糠般抖着,却一步不退,只是拼命摇头:“没……没有……就老婆子……一个人……”
“滚开!”士兵不耐烦地一把将她粗暴地推开。老妇人重重摔倒在地,头磕在冰冷的灶台上,鲜血顿时涌了出来。
士兵开始在狭小的屋子里疯狂翻找,踢翻破旧的桌椅,用刀鞘捅着草堆。其中一个士兵的目光,终于落在了那个盖着麻袋和稻草的米缸上。
他狞笑着,一步步逼近。
米缸内,一片令人窒息的黑暗。浓重的霉味和陈米气息充斥鼻腔。张雪柠蜷缩在狭小的空间里,身体冰冷僵硬,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破膛而出!她死死咬住自己的嘴唇,血腥味在口中弥漫,才勉强抑制住那几乎要冲破喉咙的尖叫。
她只能透过麻袋和稻草极其细微的缝隙,看到外面晃动的、模糊的光影。她看到士兵的靴子停在米缸前,看到那沾满泥泞和血污的靴底!看到那士兵缓缓抬起了手臂,手中那把还在滴血的刀,冰冷的刀尖,正对着盖在缸口的麻袋!
就在这生死一瞬!
“军爷!军爷!找到那丫头了!在隔壁巷子跑了!”屋外突然传来一个男人带着哭腔、惊恐万状的呼喊!
米缸前的士兵动作一顿,猛地回头:“妈的!追!”两人立刻放弃了米缸,提着刀旋风般冲了出去,脚步声迅速远去。
狭小的屋子里,只剩下浓重的血腥味和死一般的寂静。
米缸内,张雪柠依旧死死蜷缩着,牙齿深深嵌入下唇,温热的液体顺着下巴滑落,分不清是泪还是血。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一波波冲击着她脆弱的神经。过了许久,久到外面的喧嚣似乎都平息了一些,她才听到一声极其微弱、痛苦的呻吟。
是那个救她的老妇人!
张雪柠猛地推开压在身上的麻袋和稻草,挣扎着从米缸里爬出来。昏暗的油灯下,老妇人蜷缩在冰冷的泥地上,额角的伤口还在汩汩冒血,染红了花白的头发和半边脸颊。她看到张雪柠爬出来,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微弱的、近乎解脱的光,嘴唇艰难地嚅动了几下,发出微弱得几乎听不见的气声:“郡……主……快……躲……好……别……出……”
最后一个字尚未出口,那微弱的气息便彻底断绝了。那双浑浊的眼睛,依旧望着张雪柠的方向,带着无尽的担忧,永远地凝固了。
张雪柠呆呆地跪在老妇人的尸体旁,看着那渐渐冰冷的、布满皱纹的脸,看着额角那刺目的、还在缓缓流淌的鲜血。屋外,隐约传来士兵的狂笑、女子绝望的哭泣、还有零星的兵刃碰撞声……这座她父王用生命守护的城池,这座刚刚为父王哭干了眼泪的城池,此刻正浸泡在更深的血泪与屈辱之中!
而她,凉王郡主,却只能像一只受惊的老鼠,躲在这肮脏、黑暗的角落,眼睁睁看着庇护她的人为她而死,看着她的子民在屠刀下哀嚎!
一股前所未有的冰冷,从骨髓深处蔓延开来,冻结了她的泪水,也冻结了她心中最后一丝属于少女的天真与柔弱。那双曾经清澈如雪水的湛蓝眼眸深处,有什么东西彻底碎裂了,又被一种更加坚硬、更加冰冷、如同万年玄冰般的东西所取代。她缓缓抬起手,用袖子一点点擦去脸上混合的泪痕与血污,动作僵硬而缓慢。
她摸索着,爬到那破旧的木门边,透过一道细小的裂缝,望向外面。
凉州城的夜空,依旧被火光映照得一片诡异的昏红。就在那血色天幕的尽头,南方遥远的天际线上,三道笔直的、如同泣血般的猩红狼烟,依旧固执地、不屈不挠地冲天而起,撕裂着沉重的黑暗,直贯苍穹!那是凉州城最后的警号,是绝望中的烽火!
张雪柠死死盯着那三道烽烟,小小的身体在冰冷的黑暗中绷得笔直,像一张拉到极限的弓。那双冰封的蓝眸深处,倒映着那冲天的血色狼烟,也倒映着这满城的血与火。
北境,一位背着巨剑的少女慢悠悠的走在街上,回头望着那三道如同幽灵的烽烟,脸上浮起一丝凝重。
落月城,一位背剑的少年拜别师父,踏上了北行之路。
我从不认为他死了,在找到他之前,他的弟弟和妹妹,我来守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