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霞城玄甲军大营,灯火彻夜未熄。
中军帐内,气氛凝重如铁。白日一战,虽未伤及根本,但“摇光”阵的伤亡和那诡异的“尸爆邪术”,如同阴霾笼罩在每个人心头。空气中弥漫着金疮药和血腥混合的气息,更添几分压抑。
古星河独立于巨大的南境沙盘前,指尖沾着朱砂,在代表武陵城的木制城标周围,缓缓点下数个醒目的红点。他目光幽深,仿佛穿透了沙盘的木质纹理,直视着城中那个隐藏于黑暗中的对手。
“黑袍谋士,其智近妖,更兼邪术诡异。”古星河的声音打破了沉寂,清冷如冰泉,“此獠,用兵狠绝,视人命如草芥,更无底线可言。”
他指尖重重敲在沙盘武陵城上:“然,邪术虽诡,终非正道,必有破绽,亦受其限!白日驱使活尸行爆,数量有限,且需符箓激发,施术者必在附近操控。此其一。其二,其麾下叛军,主力仍是活人,石厉更是莽夫,可用。”
萧清璃坐在主位,秀眉紧蹙,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佩剑的剑穗:“星河,你意欲何为?强攻伤亡太大,围城…城中粮草恐难持久,但若那妖人再驱尸兵袭扰我军粮道…”
“围点打援,虚实相济,迫其出城决战!”古星河眼中精光一闪,指尖在沙盘上快速移动,“赵将军!”
“末将在!”赵峥抱拳,神色肃然。
“其一,明修栈道:明日,你亲率三千玄甲精锐,大张旗鼓,押运大批‘粮草辎重’,沿‘青石道’北上,做出欲绕行武陵侧翼,直插其后方、切断其与南方可能联络的姿态!声势务必浩大,让城头看得清清楚楚!”
赵峥一愣:“先生,这…我军粮草并未囤积于此,何来大批辎重?且青石道崎岖,易遭伏击…”
“辎重车中,九成以上为空箱,内藏引火之物!只留少量真粮置于表层掩人耳目。”古星河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此乃诱饵!黑袍谋士多疑,见我分兵运‘粮’,绕行险道,必疑我欲断其后路或设伏。他若派兵截粮,则正中下怀!你部行至此处‘落鹰涧’,”他指向沙盘上一处狭窄险峻的山谷,“立刻弃车,占据两侧高地!若叛军来追,便居高临下,以火攻、滚石灭之!若不来…你部便潜伏于涧中,静待信号!”
“其二,暗度陈仓:殿下,”古星河转向萧清璃,“需你坐镇大营,指挥剩余军士,白日里多树旌旗,广布疑兵,佯装主力仍在!入夜后,秘密抽调三千精锐,偃旗息鼓,分三路潜行至武陵城东、西、南三门之外十里处密林中埋伏!携带强弓劲弩、火油罐,多备火箭!”
萧清璃美眸一亮:“你想…夜袭?”
“非也。”古星河摇头,“是逼他出来!其三,攻其必救:石厉叛军根基在武陵,但其家眷亲信,以及搜刮的巨额财宝,多半藏匿于城外西南五十里,依山而建的‘石堡寨’!此寨易守难攻,石厉视为命根。我已命暗卫查明路径及守备虚实。”
他取出一枚小巧的玄铁令牌,递给萧清璃身边一名面容冷峻、气息内敛的近卫首领:“影七,你率五十名最精锐的影卫,携此令及殿下手谕,即刻出发,潜入石堡寨!不必强攻,只需四处纵火,制造巨大混乱,散布‘玄甲军奇袭夺寨,财宝家眷尽落我手’之谣言!声势越大越好!同时,在寨外显眼处,留下我玄甲军特有的箭矢和旗帜碎片!”
影七接过令牌,无声抱拳,身影如鬼魅般消失在帐外阴影中。
“石厉性情暴躁,视财如命,更重家小。一旦听闻石堡寨被袭,财宝家眷危在旦夕,必方寸大乱!”古星河目光灼灼,“黑袍谋士纵能算尽战场,也难算人心之私!石厉定会不顾一切,要求出兵回援石堡寨!此乃阳谋!”
“届时,”古星河的手指在沙盘上武陵城与石堡寨之间重重一划,“若黑袍谋士为稳住石厉,被迫分兵出城救援…则我埋伏于三门外的三千精锐,便趁其城门开启、兵力调动混乱之际,以火箭攒射城门、城楼,制造更大混乱,甚至尝试夺门!若他强压石厉,按兵不动…则石厉必生怨怼,军心不稳!而我军,则可趁其内乱,或由赵将军的‘诱饵’部队自落鹰涧突然杀出,直扑其防御空虚的侧翼,或由我大营主力,择机强攻!”
帐内诸将听得心潮澎湃,又觉寒意凛然。一环扣一环,虚虚实实,攻心为上!此计不仅针对黑袍谋士的智谋,更利用了石厉的性格弱点,直击叛军最脆软的腹心!
“先生算无遗策!”赵峥由衷叹服。
萧清璃看着沙盘前那个运筹帷幄的青衫身影,眼中异彩连连,担忧中又带着无比的信任。
黑袍落子,毒计连环
武陵城,将军府密室。
烛火摇曳,映照着石厉焦躁不安、来回踱步的身影,铁甲叶片哗啦作响。黑袍谋士依旧隐在宽大的斗篷里,枯木手杖拄地,仿佛与阴影融为一体。
“军师!探子来报!赵峥那厮亲率数千玄甲,押着一眼望不到头的粮车,走青石道北上了!看架势是要绕到咱们屁股后面去!”石厉喘着粗气,眼睛赤红,“还有影卫的飞鸽!石堡寨…石堡寨那边火光冲天!喊杀声一片!寨墙上都插上玄甲军的旗了!我…我的财宝!我的家小啊!”他猛地捶打桌面,震得烛火乱跳。
黑袍谋士沉默着,兜帽下的阴影纹丝不动。枯木杖上的暗红晶石,幽幽地闪了一下。
“出兵!必须立刻出兵去救石堡寨!”石厉如同困兽般低吼,“那是咱们的老巢!没了那些钱粮,弟兄们还怎么打仗?!”
黑袍谋士终于动了。枯木杖在地面的青砖上缓缓划动,发出沙哑的摩擦声。他划了一个圈,代表武陵城,又在西南方向点了一下,代表石堡寨。接着,他枯瘦的手指在两者之间的路径上,虚划了两道弧线,最终汇聚于一点——落鹰涧。
石厉看得一头雾水:“军师…这是何意?”
黑袍谋士枯木杖抬起,指向石堡寨的方向,缓缓摇了摇。意思很明确:石堡寨是佯攻,是诱饵。
“诱饵?”石厉一愣,随即暴怒,“不可能!影卫亲眼所见!火光!玄甲旗!这还能有假?!”
黑袍谋士枯木杖再次重重顿地,一股阴冷的气息弥漫开来,让石厉发热的头脑瞬间一凉。枯木杖指向青石道和落鹰涧的位置,又做了一个“合围”的手势,最后指向武陵城本身。
石厉毕竟是武将,在黑袍的提示下,渐渐冷静下来,冷汗却冒了出来:“军师是说…赵峥运粮是假,诱我出城追击是真?他们会在落鹰涧设伏?而攻击石堡寨…是为了逼我分兵,好让他们趁虚攻城?”
黑袍谋士微微颔首。兜帽下仿佛传来一声无声的冷哼。古星河的布局,他已洞悉七分。
“那…那怎么办?难道就看着石堡寨被毁?看着赵峥绕到我们后面?”石厉不甘心地低吼。
黑袍谋士枯木杖再次划动。这一次,他在代表石堡寨的位置轻轻一点,又在代表玄甲军大营的位置画了一个叉。接着,枯木杖指向城外东南、西南、正南三个方向,做了个“包围”的手势,最后,枯木杖尖重重戳在代表玄甲军大营的位置!
石厉眼睛猛地瞪大:“军师的意思是…将计就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