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三角眼正一肚子邪火没处发,斜眼瞥见那小女孩虽然面黄肌瘦,但眉眼倒也清秀,眼中闪过一丝淫邪,借着酒劲,猛地伸手去捏小女孩的脸蛋:“哟,小丫头片子,唱什么曲儿啊?陪大爷喝一杯,大爷给你个大元宝!”动作粗鲁,吓得小女孩“哇”地一声哭出来,直往爷爷身后躲。
“大爷!大爷使不得啊!”老者慌忙护住孙女,连连作揖,“孩子还小,不懂事,冲撞了大爷,小老儿给您赔罪了!”
“滚开!老不死的!”三角眼汉子不耐烦地一挥手,力道极大,竟将那瘦弱的老者推得一个趔趄,眼看就要摔倒,怀中一个粗布小包跌落在地,“啪嗒”一声,里面滚出几个干瘪的窝窝头和几枚磨得发亮的铜钱。
“爷爷!”小女孩哭喊着扑过去扶。
三角眼汉子看到地上滚出的铜钱,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一脚狠狠踩在其中一个窝窝头上,碾得粉碎:“妈的!什么货色也好意思出来要饭?污了爷的眼!”他目光扫过老者腰间一个洗得发白、却隐约能看出是上等羊脂玉雕成的旧杯套(里面装着个豁口的破碗),贪婪之色一闪,伸手就去拽:“这破玩意儿看着倒像个老物件,拿来抵爷的酒钱!”
“大爷!不能啊!”老者如同被剜了心肝,死死护住那破旧的杯套,老泪纵横,“那是…那是老婆子留下的唯一念想了…求求您了!”
“老东西找死!”三角眼汉子勃然大怒,扬起蒲扇般的大手,就要朝老者脸上扇去!他同桌的几人非但不阻拦,反而哄笑起来,等着看好戏。
周围食客有的面露不忍,转过头去;有的则事不关己,继续吃喝;更有些同样带刀的江湖人,抱着胳膊冷笑旁观。
就在那带着风声的巴掌即将落下之际!
“咻——!”
一道尖锐的破空声骤然响起!
一只盛着滚烫白粥的粗瓷大碗,如同长了眼睛般,裹挟着凌厉的劲风,精准无比地砸在三角眼汉子高高扬起的手腕上!
“咔嚓!”令人牙酸的骨裂声清晰可闻!
“啊——!!!”三角眼汉子发出杀猪般的惨嚎,手腕以一个诡异的角度软软垂下,剧痛让他瞬间酒醒了大半,额头上冷汗涔涔而下。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整个二楼瞬间死寂!所有人的目光都惊愕地投向破空声的源头。
窗边,古星河依旧端坐着,仿佛从未动过。他面前的桌上,少了一只盛粥的碗。他缓缓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目光平静地扫过捂着手腕哀嚎的三角眼,以及他那几个惊怒交加、霍然站起的同伴。
“你...想死?。”
三个字,声音不高,却如同冰锥刺骨,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森然寒意,瞬间冻结了邻桌几人所有的怒火和叫嚣。那目光扫过,如同实质的刀锋刮过皮肤,让他们脊背发凉,升不起半点反抗的念头。
“你…你…”三角眼汉子痛得脸色煞白,看着古星河那平静却深不见底的眼神,再看看自己扭曲的手腕,一股难以言喻的恐惧攫住了他。
“走!快走!”他同桌一人还算清醒,看出古星河绝非善茬,脸色煞白地低吼一声,扶起哀嚎的同伴,连滚带爬地冲下楼梯,连狠话都不敢留一句。
古星河收回目光,仿佛只是随手拂去了一点尘埃。他看向惊魂未定、抱在一起瑟瑟发抖的老者和小女孩,从怀中摸出一小锭银子,轻轻放在桌上。
“饭钱,连带他们的。”他指了指那几人仓皇逃走的楼梯口,然后对着那爷孙俩的方向,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老者如梦初醒,拉着孙女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对着古星河的方向连连磕头:“多谢恩公!多谢恩公救命之恩!”小女孩也止住了哭泣,睁着泪眼朦胧的大眼睛,怯生生地望着窗边那道玄色的身影。
古星河没有再看他们,目光投向窗外。朱雀大街上依旧人潮汹涌,喧嚣鼎沸。叫卖声、马蹄声、江湖人的呼喝声混杂在一起。他看到街角缩着几个瑟瑟发抖的乞丐,看到小贩被几个横眉竖目的地痞勒索敢怒不敢言,也看到衣着光鲜的世家子弟纵马而过,溅起泥水弄脏了路边摊贩的货物,引来一阵低声咒骂。
天骄盛会的光鲜之下,是这芸芸众生挣扎求存的烟火红尘。凉水河的血,并州城的火,与眼前这杯盘狼藉、众生百态的酒楼景象,在他心中交织碰撞。鬼谷的剑,斩得尽千军万马,可能斩得尽这世道人心?
他端起茶杯,清冽的茶水入口,却仿佛带着一丝化不开的苦涩。窗外的喧嚣声浪,似乎比擂台上震耳欲聋的碰撞,更沉重地敲击在他的心头。
栖霞苑的清晨格外宁静。昨夜一场微雨,洗去了尘埃,竹叶青翠欲滴,挂着晶莹的水珠。几只不知名的雀鸟在枝头跳跃,发出清脆的鸣叫。
古星河盘膝坐在廊下,青冥剑横置于膝前。他取出一块柔软的鹿皮,蘸着特制的剑油,动作沉稳而专注,一寸寸地擦拭着冰凉的剑身。剑脊上,前日与唐枭激战时留下的几道细微划痕,在阳光下隐约可见。指腹拂过那些痕迹,仿佛还能感受到当时剑气碰撞的激烈与对方眼中那病态燃烧的战意。
剑锋被擦拭得寒光湛然,倒映着他沉静如水的眼眸。窗外市井的喧闹被高墙隔绝,只余下苑内清幽的鸟鸣和竹叶沙沙的轻响。这难得的静谧,如同一泓清泉,暂时涤荡了他心头因酒楼所见而起的波澜。然而,在这宁静的表象之下,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随着天骄盛会的持续,一股无形的、混杂着野心、贪婪、杀机的暗流,正在这座煌煌巨城的深处,愈发汹涌地汇聚、奔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