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师弟,全局调度,由你坐镇!务必万无一失!”
“遵师兄令!”东方明躬身领命,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
七日后,子时。州府。
白日的喧嚣早已沉寂,只有更夫单调的梆子声在空旷的街道上回荡。州府西门附近,三处巨大的、堆满废弃草料和杂物的场地,如同潜伏的巨兽,在黑暗中沉默。
“嗖!嗖!嗖!”
十几道黑影如同鬼魅,借着夜色的掩护,悄无声息地攀上草料场外围的高墙。动作迅捷如狸猫,落地无声。他们迅速分散,将携带的火油罐和硫磺包精准地塞进草垛深处、木料缝隙。动作干净利落,显然是千锤百炼的精锐。
“嚓!”
微不可闻的火镰敲击声。
“呼——!”
三处巨大的草料场,几乎是同一瞬间,猛地腾起冲天的烈焰!干燥的草料遇火即燃,火舌疯狂舔舐着夜空,发出骇人的噼啪爆响!滚滚浓烟如同狰狞的黑龙,直冲天际!炽热的气浪瞬间席卷开来!
“走水啦——!西门走水啦——!!!”
凄厉的警锣声和惊恐的嘶吼瞬间撕裂了州府的宁静!西门城楼上的守军被这突如其来的大火惊得魂飞魄散,一片大乱!救火的呼喊声、兵器的碰撞声、人群的奔跑哭喊声混杂在一起!
几乎就在西门火起的同一时刻,州府东南角,寂静流淌的胭脂河上。十条鼓胀的羊皮筏如同夜色中的幽灵,紧贴着河岸阴影,悄无声息地顺流而下,直抵对岸那片破败的废弃民居区。两百条黑影如同出闸的猛虎,迅捷而有序地跃下皮筏,在泥泞的河岸边迅速集结,冰冷的兵刃在黑暗中泛着幽光。为首者,正是刀疤百夫长,脸上那道疤在远处火光的映照下更显狰狞。他身边,是浑身包裹在黑色夜行衣中、只露出一双燃烧着复仇火焰眼眸的樱桃。
众人迅速靠近沈府那高大森严的后墙。墙内丝竹管弦之声隐约可闻,夹杂着男子肆意的狂笑和女子压抑的啜泣,与墙外的肃杀形成鲜明对比。
樱桃的目光死死锁定在后花园一处嶙峋的假山阴影下。她如同灵猫般蹿出,无声无息地滑到假山根部。果然,在茂密的藤蔓和滑腻的青苔掩盖下,一个仅容一人勉强钻入的、黑黢黢的洞口暴露出来!洞口被一道粗如儿臂的生铁栅栏牢牢封死,铁锁在黑暗中泛着冷硬的幽光。
樱桃毫不犹豫,取出东方明给予的“蚀金散”药丸,用力捏碎,将散发着刺鼻气味的黑色粉末仔细涂抹在铁锁和锁链的连接处。
“嗤嗤嗤…”
一阵极其轻微、却令人牙酸的腐蚀声响起!在众人紧张的注视下,那看似坚固无比的铁锁和锁链,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变黑、软化、消融!不过数十息,便如同烂泥般断裂开来!
“进!”樱桃低喝一声,第一个矮身钻入了那散发着浓重霉味和淤泥腥气的狭窄暗渠!身后十名精挑细选、眼神如同饿狼般的死士,毫不犹豫地紧随而入!
暗渠内狭窄、湿滑、恶臭扑鼻,只能匍匐爬行。冰冷的污水浸透了衣衫。但没有人发出一丝声音,只有压抑到极致的喘息和身体摩擦渠壁的窸窣声。复仇的火焰支撑着他们,在令人窒息的黑暗中奋力前行。
不知爬了多久,前方终于隐约透来一丝微弱的光亮和更加清晰的喧嚣声!出口到了!樱桃小心翼翼地拨开挡在出口处的水草和杂物,眼前豁然开朗!
出口正在一处雕花木窗之下!窗内灯火通明,人影晃动!浓烈的酒气、脂粉香气和一种令人作呕的奢靡气息扑面而来!透过窗棂的缝隙,可以清晰地看到里面令人血脉贲张又无比愤怒的景象!
暖香阁内,铺着厚厚的西域地毯,四角燃烧着昂贵的龙涎香。沈炼,沈家大公子,正赤着上身,只穿着一条丝绸亵裤,醉眼朦胧地斜倚在一张巨大的软榻上。他怀里搂着一个衣衫几乎被撕烂、哭得梨花带雨的少女,另一只手粗暴地在一个跪在榻前、瑟瑟发抖的舞姬身上揉捏着。周围还有几个同样衣衫不整、强颜欢笑的歌姬舞女,以及几个同样喝得东倒西歪、满脸淫笑的纨绔子弟。
“哈哈哈!喝!都给老子喝!”沈炼狂笑着,将一杯酒粗暴地灌进怀中少女的嘴里,呛得她剧烈咳嗽,“哭什么哭?能被本公子看上,是你家祖坟冒青烟了!等玩腻了,赏给兄弟们乐呵乐呵,哈哈哈!”
那肆无忌惮的狂笑,那丑恶的嘴脸,如同最锋利的针,狠狠刺入樱桃的瞳孔深处!裴捕头临死前不甘的眼神,县尊府衙内浓重的血腥气,父亲冰冷僵硬的尸体…所有的仇恨、所有的痛苦,在这一刻轰然爆发!化作了最冰冷、最纯粹的杀意!
“砰——!”
樱桃的身体如同压缩到极致的弹簧,猛地从暗渠出口撞出!手中的淬毒短匕化作一道夺命的幽蓝闪电,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直刺那扇雕花木窗!
脆弱的窗棂如同纸糊般瞬间粉碎!木屑纷飞!
在沈炼惊愕茫然、甚至来不及收敛脸上淫笑的表情中,在歌姬舞女们骤然爆发的刺耳尖叫声中,樱桃的身影如同索命的修罗,裹挟着冰冷的杀气和破碎的窗棂,已然扑至软榻之前!
“沈炼!纳命来——!”一声杜鹃泣血般的尖啸,响彻整个暖香阁!
寒光一闪!血花迸溅!
沈炼只觉得脖颈处一凉,随即是难以言喻的剧痛和窒息感!他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眼,看着眼前这个如同从地狱中钻出的、满身污泥却眼神冰寒彻骨的少女,想要呼喊,却只从被割开的喉管里发出“嗬嗬”的漏气声!温热的鲜血如同喷泉般从他颈间狂涌而出,瞬间染红了身下的锦缎软榻和他怀中那个早已吓傻的少女!
快!太快了!从破窗到割喉,不过电光火石之间!
“啊——!杀人了!”“公子!公子!”暖香阁内瞬间炸开了锅!尖叫声、哭喊声、杯盘碎裂声响成一片!
樱桃看也不看沈炼那兀自抽搐、迅速失去生机的尸体,沾血的匕首毫不停留,如同穿花蝴蝶般在惊恐四散的纨绔子弟和歌姬舞女间掠过!每一次寒光闪烁,必有一道血线飚射!她如同在跳着一曲死亡之舞,动作迅捷、狠辣、精准!复仇的火焰将她所有的技巧和力量都催发到了极致!
“敌袭!保护公子!!”暖香阁外的护卫终于被惊动,嘶吼着撞开房门冲了进来!
迎接他们的,是十名如同饿狼般从樱桃身后扑出的黑衣死士!他们沉默如铁,出手却是最狠辣的军中搏杀术!刀光闪烁,拳脚如风!狭窄的暖香阁瞬间变成了血腥的屠宰场!惨叫声、骨骼碎裂声、兵刃入肉声不绝于耳!
与此同时!
“轰隆——!!!”
沈府那厚重的后门,在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中,被狂暴的力量硬生生撞开!木屑纷飞,铁栓扭曲!刀疤百夫长如同怒目金刚,手持一柄沉重的开山巨斧,第一个冲了进来,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杀——!一个不留!!!”
“杀——!!!”
震天的喊杀声如同惊雷般在沈府内院炸响!两百名憋了十六年血仇、如同猛虎出柙的萧家军精锐,如同黑色的钢铁洪流,瞬间涌入沈府!他们三人一组,五人一队,配合默契,分工明确!有人直扑护卫房舍,有人封锁各处通道,有人冲向库房银窖!刀光剑影,血雨腥风!
沈府的护卫私兵虽然人数不少,也多是些凶悍之徒,但在这些经历了战场淬炼、配合无间、杀意冲天的老兵面前,如同土鸡瓦狗!他们被打懵了!被砍瓜切菜般放倒!抵抗迅速瓦解,只剩下绝望的哭喊和四散奔逃!
整个沈府,瞬间变成了人间地狱!火光、刀光、血光交织在一起!惨叫声、喊杀声、哭嚎声汇成一片死亡的乐章!
樱桃浑身浴血,如同从血池中捞出的恶鬼,站在沈炼那已经冰冷的尸体旁。她手中的匕首还在滴血,胸膛剧烈起伏,眼中的仇恨之火并未因手刃仇敌而熄灭,反而燃烧得更加炽烈。她抬起头,透过破碎的窗户,望向沈府深处。
杀戮,在继续。直到鸡鸣破晓。
当第一缕惨淡的晨光艰难地穿透笼罩州府的浓烟和血腥气时,曾经显赫一时的沈府,已然化作一片死寂的废墟。残垣断壁间,尸横遍地,血流成渠。刺鼻的血腥味浓得化不开。
刀疤百夫长站在一片狼藉的庭院中央,抹了一把溅在脸上的血污,看着手下兄弟正在迅速而有序地搬运着从库房和银窖里搜刮出来的金银细软、粮食布匹。他的眼神冰冷而满足。
“撤!”他大手一挥。
两百精锐如同黑色的潮水,迅速而无声地退去,消失在依旧混乱的州府街巷深处,只留下身后一片狼藉和冲天而起的、州府驻军姗姗来迟的惊恐号角声。
数日后,黑石堡,黑松林深处。
化整为零、分批抵达的萧家军精锐,如同溪流汇入大海,再次汇聚成一片沉默而肃杀的黑色森林。八千甲胄,虽风尘仆仆,却士气高昂,眼神中燃烧着复仇后的快意和对未来的灼热期盼。
古星河、东方明、樱桃和阿骨站在一处高坡上。阿骨依旧穿着那身略显宽大的玄铁重甲,经过血与火的洗礼,他那双纯净的眼睛里似乎也多了几分沉凝。
林外传来一阵骚动。一队风尘仆仆、神情紧张却带着决然的人马,在几名萧家军斥候的引领下,穿过茂密的松林,来到营地边缘。为首者,是一位身着锦袍、面容儒雅却难掩憔悴与风霜之色的老者,正是州府刘家的家主——刘文正!
当刘文正的目光穿过人群,落在高坡上那个身披玄铁重甲、在晨光中静静伫立的年轻身影时,他的脚步猛地顿住了!
那熟悉的睚眦兽首肩吞!那布满刀痕的胸甲轮廓!那沉重如山岳的气势!尤其是…尤其是那年轻面孔上,眉宇间隐约透出的、与记忆中那位顶天立地的将军何其神似的刚毅线条!
一瞬间,时光仿佛倒流了十六年!那个大雪纷飞的夜晚,那个如山如岳、在城头浴血奋战的背影…与眼前的身影,轰然重叠!
“将…将军?!”刘文正浑身剧震,嘴唇哆嗦着,发出一个不敢置信的、梦呓般的音节。随即,巨大的狂喜、无尽的悲怆和一种终于寻到主心骨的激动,如同海啸般淹没了他!
“噗通!”
这位在州府沉浮多年、见惯了风浪的刘家家主,竟不顾身份,不顾体面,双膝一软,朝着高坡上的阿骨,重重地、五体投地地跪拜下去!额头深深抵在冰冷的、带着松针的土地上,老泪纵横,声音哽咽嘶哑,却带着穿透灵魂的力量,响彻寂静的松林:
“末将…刘文正!参见少主!参见萧将军!刘氏一族…愿举族相随!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在他身后,所有刘家的族人、护卫,无论男女老少,皆齐刷刷跪倒一片!如同风吹麦浪!
八千萧家军精锐,肃然无声。所有的目光,都汇聚在高坡之上。古星河与东方明对视一眼,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决断。
阿骨站在晨光与松林的阴影交界处,玄铁重甲反射着冰冷的光泽。他低头,看着自己按在胸前那冰冷甲片上的大手,又抬头,望向西北方向,镇北城所在的地平线。
那条路,终于清晰了。血火交织,直指镇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