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虎符引(2 / 2)

远处一个胡子花白穿着官服的老人轻轻叹了口气。

御书房内,龙涎香的气息沉静悠远。南谕皇帝萧衍正埋首于堆积如山的奏折之后,朱笔悬停,眉头微锁。御前总管太监李德全躬着身,小心翼翼地禀报着凤藻宫刚刚发生的清洗。

“……长公主殿下雷霆手段,已将凤藻宫大太监小德子以‘秽乱宫闱、欺辱太子’之罪,当庭杖毙后悬尸示众。其余内侍宫女三百余人,尽数羁押,正在严审。殿下有令,凡有牵连者,皆杖毙,夷三族。”李德全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萧衍手中的朱笔终于落下,在奏折上划出一道长长的、漫不经心的红痕。他抬起头,露出一张保养得宜、却难掩疲惫之色的脸,眼神淡漠,仿佛听到的只是微不足道的日常琐事。

“哦?”萧衍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带着一种久居上位者的疏离,“清璃性子还是这般烈。”他随手将朱笔搁在笔山上,拿起茶盏,轻轻撇了撇浮沫,“凤藻宫的下人,是该换换了。景睿那边,本就心思纯净,身边更要干净。你去内务府,挑些老实本分、手脚干净的,拨过去伺候。告诉清璃,人,她看着处置便是,莫要太过惊扰了景睿。”

“是,奴才遵旨。”李德全深深躬身,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皇帝的反应如此轻描淡写,甚至带着一丝纵容,反而让他心底更生寒意。他不敢多言,倒退着准备离开。

“等等。”萧衍像是忽然想起什么,又叫住了他,语气依旧平淡,“传话给太傅,让他明日带景睿来御书房。朕……也许久未见这孩子了。”

李德全心中一凛,连忙应下:“是,陛下。”

萧衍挥挥手,重新拿起一份奏折,目光垂下,仿佛刚才的一切从未发生。凤藻宫的血腥清洗,在他眼中,不过如同拂去一件器物上的尘埃,换上一批新的摆设罢了。

凤藻宫

夕阳的余晖透过雕花的窗棂,在光洁的金砖地面上投下长长的、扭曲的光影。殿内弥漫着淡淡的安神香气,试图驱散白日里残留的血腥味,却显得有些徒劳。

太子萧景睿正盘腿坐在柔软厚实的波斯地毯上,面前散落着几个精巧的木制鲁班锁和七巧板。他神情专注,白皙的手指笨拙地摆弄着那些木块,试图将它们拼凑起来,嘴唇微微嘟着,眉头时而舒展时而紧蹙,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阳光落在他低垂的睫毛上,投下一小片扇形的阴影,显得格外安静无害。

萧清璃坐在他身旁不远处的紫檀木圈椅里,手里捧着一卷书,目光却并未落在书页上。她的视线看似随意地扫过太子摆弄玩具的身影,眼神深处却是一片沉静的冰湖,湖面下暗流汹涌。

“景睿,”萧清璃忽然开口,声音轻柔,如同哄劝孩童,“帮姑姑一个忙,好不好?”

萧景睿茫然地抬起头,清澈的眼睛里倒映着姐姐的身影,带着全然的信任和依赖:“好呀!姑姑要我做什么?”他放下手中的木块,脸上露出一个纯真的笑容。

萧清璃放下书卷,从袖中取出一个用明黄色锦缎仔细包裹着的小小物件,只有半个巴掌大小。她走到太子面前,蹲下身,将那小小的锦囊轻轻放在太子摊开的手心里。

“拿着这个,”萧清璃的声音压得极低,只有姐弟二人能听见,眼神却锐利如针,紧紧盯着太子的眼睛,“明天,太傅带你去见父皇的时候……”她微微倾身,凑到太子耳边,用只有气声才能发出的极微弱的音节,一字一句地交代着。

萧景睿懵懂地听着,眼神依旧茫然,但他对姐姐有着本能的、毫无保留的信赖。他用力地点点头,将那小小的锦囊紧紧攥在手心,仿佛那是姐姐交付给他最珍贵的任务,小脸上满是认真:“嗯!景睿记住了!”

萧清璃看着太子纯然信任的眼神,心中某个角落仿佛被针尖轻轻刺了一下,泛起一丝微不可查的酸涩,但转瞬即逝。她抬手,极其轻柔地抚平太子鬓角一缕微乱的发丝,动作温柔得与白日里那个杀伐果断的长公主判若两人。

“乖。”她站起身,脸上恢复了一贯的清冷,“玩吧,姑姑看着你。”

萧景睿立刻又开心起来,重新低头摆弄他的鲁班锁,仿佛刚才那短暂的对话从未发生。萧清璃退回到圈椅中,目光再次投向窗外。夕阳正沉入巍峨的宫墙之下,将最后的光晕染成一片惨淡的橘红。她的手指在光滑的紫檀木扶手上轻轻敲击着,无声无息,如同在计算着某种倒计时。

夜色浓稠如墨,沉沉地覆盖着南谕皇宫。白日里的血腥与喧嚣早已沉寂,只余下巡夜侍卫单调而规律的脚步声在宫墙间回荡,更添几分深宫的孤寂与森严。

凤藻宫一处最偏僻、几乎被荒废的侧殿后墙。这里杂草丛生,高大的宫墙投下浓重的阴影,将一切都吞噬在黑暗里。墙根处,一块覆盖着厚厚青苔、看似与周围墙体严丝合缝的巨大条石,此刻却悄无声息地向内滑开,露出一个仅容一人弯腰通过的幽深洞口。一股阴冷潮湿、混杂着泥土腥气的风,从洞内吹出。

一道纤细却异常挺拔的身影,如同融入夜色的幽灵,从洞内无声无息地闪出。正是萧清璃。她已换下白日里那身显眼的宫装,穿着一身裁剪利落的玄色劲装,长发用一根简单的乌木簪紧紧束在脑后,脸上未施脂粉,在黯淡的月光下,更显得肌肤胜雪,眉眼如画,却也透着一股逼人的英气与冷冽。

她站定,并未立刻离开,而是侧耳倾听片刻。确认附近无人后,她抬起手,对着洞口处做了一个极其简洁的手势。

紧接着,一个又一个同样身着玄色劲装、气息内敛、动作迅捷如狸猫的身影,如同沉默的溪流,源源不断地从那个幽深的洞口涌出。他们动作迅捷,落地无声,迅速而有序地在萧清璃身后集结。短短片刻,这处荒僻的角落便已聚集了黑压压一片人影,不下数百之众!所有人都沉默着,如同冰冷的岩石,唯有偶尔抬起的目光扫过萧清璃的背影时,才流露出一种近乎狂热的、绝对的忠诚。他们,便是萧清璃手中最核心的力量——三千死士中的一部,只认长公主令,不认帝王诏!

萧清璃虽已被剥夺权利,可多年的经营,手中自有一方势力。

就在这时,侧殿拐角的阴影里,传来一声极轻的、仿佛被夜风吹散的叹息。

“唉……”

萧清璃霍然转身!眼神瞬间锐利如刀,手已按在了腰间软剑的剑柄之上!她身后的死士们更是瞬间绷紧了身体,如同即将离弦的利箭,无数道冰冷的目光瞬间锁定了声音的来源。

阴影如水波般轻轻荡漾,一个人影缓缓踱步而出。

来人身穿一袭洗得发白的藏青色道袍,身形清瘦,面容清癯,三缕长须飘洒胸前,正是南谕国师,澹台明镜。他手中习惯性地捻着一枚边缘被摩挲得无比光滑的古旧铜钱,脸上带着一丝若有若无、仿佛洞悉一切却又带着几分悲悯的笑意。他就那样随意地站在月光与阴影的交界处,目光平静地落在萧清璃身上,仿佛只是饭后散步,偶然经过。

“长公主殿下,好手段。”澹台明镜的声音不高,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却并未引起远处巡逻侍卫的注意,“这‘金蝉脱壳’之计,竟连老夫这双昏花老眼,都差点瞒过了。”他捻动铜钱的手指微微一顿,那枚铜钱在他指间发出极其轻微的嗡鸣。

萧清璃按在剑柄上的手并未松开,眼神却微微闪烁。面对这位深不可测的国师,她深知任何伪装都是徒劳。她挺直脊背,迎着澹台明镜的目光,声音清冷如冰泉:“国师深夜在此,是来拦本宫的去路?”

“拦?”澹台明镜失笑般摇了摇头,长须微颤,“殿下言重了。老夫行将就木,只想图个清静,不愿见这宫墙之内,再添无谓的刀兵血光罢了。”他的目光扫过萧清璃身后那群沉默如铁的死士,眼底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复杂,“殿下此去,路险且艰。这三千甲士……”他微微一顿,捻着铜钱的手指指向深邃的夜空,“星移斗转,杀劫已生。”

他的话语如同谶语,飘渺却带着沉甸甸的分量。

萧清璃凤眸微眯,眼底寒芒流转:“国师是在……威胁本宫?”

“岂敢。”澹台明镜捻动铜钱的速度快了几分,那细微的嗡鸣声似乎也带上了一丝急促,“老夫只是……不忍见明珠蒙尘,良才早夭。”他抬起眼,目光再次落在萧清璃那张绝色却坚毅的脸上,眼神深邃,仿佛要穿透皮相,直抵灵魂深处,“殿下聪慧绝伦,心志坚如磐石,当知取舍之道。此去……莫回头。”最后三个字,他加重了语气,如同一声悠长的叹息。

萧清璃沉默地看着他,按着剑柄的手指缓缓松开。她身后的死士们依旧沉默,但紧绷的气氛却悄然松懈了一丝。这位国师的态度,太过莫测。他没有动手,没有示警,只是……提醒?或者说,某种默许?

萧清璃最终只是微微颔首,声音依旧清冷,听不出情绪,“本宫行事,自有分寸。”

澹台明镜不再言语,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仿佛要将她的身影烙印在眼底。然后,他袍袖轻拂,捻着那枚古旧的铜钱,转身,如同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再次融入了拐角的阴影之中,消失不见。只有那枚铜钱在空气中留下的、若有若无的微弱嗡鸣,仿佛还萦绕在夜色里。

萧清璃收回目光,眼神重新变得锐利如刀。她不再有丝毫犹豫,对着身后蓄势待发的死士们,猛地一挥手!

“走!”

玄色的身影如同决堤的黑色洪流,无声而迅猛地朝着宫墙外预定的方向奔涌而去,迅速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宫城之外,西华门。

高大的宫门早已在夜色中紧闭,门楼上悬挂的气死风灯在夜风中摇曳,昏黄的光晕只能照亮门前一小片空旷的广场。这里远离内宫喧嚣,显得格外冷清寂静。

然而,当萧清璃带着最后一批死士穿过宫墙秘道,踏上西华门外这片空旷之地时,一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如同冰冷的铁幕,瞬间扑面而来!

眼前景象,触目惊心!

原本空旷的广场,此刻已化为修罗场!数十具身着玄色劲装的尸体横七竖八地倒在冰冷的青石板上,死状凄惨。有的被拦腰斩断,内脏流了一地;有的头颅不翼而飞,断颈处鲜血还在汩汩涌出;有的被利刃洞穿胸膛,钉死在地上……温热的血液浸透了石板缝隙,在惨淡的月光下反射出暗红粘稠的光泽。浓重的血腥味和死亡的气息,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人的心头。

在尸山血海的正中央,站着一个人。

那人身形挺拔如枪,穿着一身银光闪闪、鳞甲细密的龙骧卫将军制式鱼鳞甲,肩吞兽首,腰挎长刀。他并未戴头盔,露出一张极为年轻英俊的面容,剑眉斜飞入鬓,鼻梁高挺,薄唇紧抿,只是那双本该明亮的眼睛,此刻却冰冷得如同万载寒冰,没有丝毫属于活人的温度。他手中握着一柄长剑,剑身狭长,闪烁着秋水般的寒芒,此刻剑尖斜指地面,殷红的血珠正顺着那雪亮的锋刃,一滴、一滴,沉重地砸落在脚下的血泊里,发出轻微却令人心悸的“嗒…嗒…”声。

正是御前龙骧卫统领,皇帝心腹,天骄榜位列第七的年轻天骄——宇文拓!

他身后,整齐肃立着两列同样身着银甲、手持劲弩利刃的龙骧卫精锐。他们如同冰冷的雕塑,沉默地拱卫着他们的将军,与萧清璃身后那群玄衣死士形成冰冷而残酷的对峙。

宇文拓的目光越过满地尸体,如同两道冰冷的实质探针,精准地钉在了刚踏出阴影的萧清璃身上。他薄唇微启,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夜风的呜咽和血腥的沉寂,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刀子:

“长公主殿下,陛下有旨,夜禁已深,宫外不太平。”他手中的长剑微微一抬,剑尖遥指萧清璃,剑身上的血珠因这动作而加速滴落,“请您,即刻回宫。”

他身后的龙骧卫精锐,随着他剑尖的动作,齐刷刷地抬起了手中的劲弩!冰冷的弩矢在月光下闪烁着致命的寒光,密密麻麻地指向萧清璃和她身后仅存的死士!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只剩下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和无声流淌的杀意。

萧清璃的目光扫过地上那些为她赴死的玄衣尸体,眼神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碎裂了一下,但瞬间又被更深的寒冰覆盖。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依旧平静得如同覆雪的玉山。她甚至没有去看宇文拓那张冰冷英俊的脸,目光只是在他手中那柄滴血的长剑上停留了一瞬。

然后,她抬起了手。并非拔剑,而是对着身后仅存的、眼中燃烧着愤怒与死志的死士们,做出了一个极其清晰、不容置疑的手势——五指张开,猛地向下一挥!

“散!”

清冷的声音,如同寒冰炸裂,清晰地响彻在死寂的广场上!

这个命令来得如此突兀,如此决绝!

宇文拓冰冷的瞳孔骤然一缩!

萧清璃身后的玄衣死士们,在听到命令的瞬间,眼中虽有不甘和悲愤,却没有丝毫犹豫!他们如同被投入滚水的墨块,瞬间炸开!没有呐喊,没有冲锋,只有最极致的、训练有素的沉默与迅捷!数十道身影朝着四面八方不同的方向,如同离弦之箭般激射而出!有的扑向两侧的宫墙阴影,有的冲向远处的民居屋顶,有的甚至直接撞向龙骧卫的阵列,只为制造混乱!

龙骧卫的劲弩仓促发射!嗖嗖的破空声响起!数名死士被弩箭贯穿,惨叫着倒下,但更多的身影已经如同水滴融入大海,借着夜色的掩护和同伴用生命制造的瞬间混乱,消失在了重重屋宇和黑暗的巷道之中!

宇文拓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他没想到萧清璃竟如此果决,他眼中寒光大盛,手中长剑发出一声清越的嗡鸣,似乎就要亲自出手追击。

“宇文将军!”萧清璃的声音再次响起,依旧清冷,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威压,瞬间锁定了宇文拓的动作。

她站在原地,一步未动。玄色的劲装包裹着她纤细的身姿,在满地血腥和清冷月光的映衬下,如同一株傲立寒霜的墨梅。她缓缓抬起手,解下了束发的乌木簪。如瀑的青丝瞬间滑落,披散在肩头,为她冰冷的容颜平添了几分惊心动魄的柔美。

她随手将木簪丢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然后,她迎着宇文拓那几乎要杀人的目光,一步一步,从容而平静地向他走去。每一步,都踏在冰冷的、浸透鲜血的青石板上。

“不必追了。”萧清璃走到宇文拓面前,两人之间仅隔一步之遥。她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身上散发出的、如同出鞘利剑般的冰冷杀意和血腥气。她微微扬起下巴,直视着宇文拓那双寒冰般的眼睛,红唇轻启,吐出的话语却让宇文拓握剑的手猛地一紧:

“本宫,跟你回去。”

边陲小城的简陋城门在身后缓缓合拢,发出沉重而喑哑的摩擦声,如同合上了一道通往过去的闸门。古星河一行人风尘仆仆地站在城外的官道上,泥土的气息混合着野草的味道扑面而来,冲淡了城内残留的血腥记忆。

城郊的路边,搭着几个简陋的茶棚,供往来行脚的商旅歇脚。此刻虽已近黄昏,但棚子里人声却格外嘈杂。几个穿着短褂、满脸风霜的脚夫正围坐在一起,唾沫横飞地议论着什么,声音在空旷的郊外传得老远。

“……听说了吗?南谕那边,出大事了!”

“啥大事?还能比咱这铁血堂让人一锅端了更大?”

“切!铁血堂算个屁!南谕的长公主!那位艳名远播的萧清璃殿下!被赐婚了!”

“赐婚?嫁给谁?”

“还能有谁?大周那位太子爷,姬承天!听说圣旨都下了!两国联姻,永结盟好!”

“嚯!这可是泼天的大事!那长公主不是……不是挺厉害的吗?听说前阵子还在宫里杀得人头滚滚,咋就……”

“再厉害也是个女人!皇帝让她嫁,她还能抗旨不成?听说日子都定了,就在下月初九,黄道吉日!迎亲的队伍怕是都从大周出发了!到时候天京城里,指不定多热闹呢!”

“啧啧啧,那可是长公主啊……嫁到大周去……”

“……”

脚夫们粗豪的议论声,如同惊雷般在古星河耳边炸响!

南谕长公主萧清璃……赐婚大周太子姬承天……下月初九……天京!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冰冷的锤子,狠狠砸在他的心口!他挺拔的身躯猛地一震,如同被无形的电流击中!一直平静无波、仿佛深潭古井般的眼眸,在这一瞬间掀起了惊涛骇浪!震惊、难以置信、某种深埋的痛楚、以及一种被宿命嘲弄的冰冷愤怒,如同火山熔岩般在他眼底疯狂翻涌、交织!

他搭在腰间佩剑上的手,瞬间青筋暴起,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出细微的“咯咯”声,仿佛要将那冰冷的剑柄生生捏碎!

“古大哥?”旁边的赵大牛最先察觉到他的异常,看着古星河瞬间变得苍白如纸、却又隐隐透出铁青之色的侧脸,心中一惊,试探着低声问道,“您……您怎么了?”

古星河没有回答。他猛地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将那足以灼烧肺腑的冰冷空气连同那些残酷的字眼一起吸入胸中。他霍然转身!动作快得带起一阵旋风,目光如同两道淬了火的利剑,死死钉在赵大牛那张憨厚而惊疑的脸上。

那眼神,锐利、急迫、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如同即将扑向猎物的鹰隼!

“找马!”古星河的声音低沉嘶哑,仿佛从牙缝里生生挤出,每一个字都带着金铁交鸣的铿锵和一种焚心蚀骨的急迫,“要快!”

他猛地抬头,望向官道延伸的方向,那是通往帝国心脏——天京城的茫茫前路。夕阳的余晖将天边染成一片凄厉的血红,仿佛预示着一场风暴的来临。

“去天京!”古星河的声音斩钉截铁,在空旷的官道上回荡,“连夜赶路!”

话音未落,他已率先迈开大步,朝着最近的那个拴着几匹驽马的简陋马厩冲去。青色的衣袂在黄昏的狂风中猎猎作响,背影如同一柄骤然出鞘、直刺血色苍穹的孤绝利剑!

赵大牛等人被他身上骤然爆发的凛冽气势所慑,来不及细想,连忙紧跟而上。阿骨紧随在古星河身侧,他依旧沉默,但那双浑浊的眼底,似乎也被古星河身上那股决绝的杀意所引动,隐隐泛起一丝属于野兽的兴奋红光。奔跑间,他颈间那半枚沾着干涸血污的虎符,在夕阳残照下,不经意地再次折射出一抹幽深而诡谲的暗芒,仿佛沉睡了千年的凶物,嗅到了鲜血的气息,悄然苏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