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叮叮!
几声极其轻微的脆响!
碎瓷片精准地嵌入凹坑,同时,古星河布满冻疮的手指猛地拉动藏在袖中的草绳!
嗡——!!!
一股无形的、令人心悸的束缚之力瞬间弥漫开来!以那嵌入凹坑的碎瓷片为基点,一道微弱却坚韧无比的真气力场骤然生成!正是当日古星河用来迟滞玄煞双绝的简化版“八门锁魂阵”!虽然威力远不及当日,但对付这些猝不及防的护卫,瞬间的迟滞便已足够!
“不好!有埋伏!”
“保护公子!”
护卫们惊骇欲绝,但身体却如同陷入了粘稠的泥沼,拔刀的动作变得无比迟滞!体内的真气运转也猛地一滞!
就在这电光火石的迟滞瞬间!
“阿弥陀佛——!!!”
一声震耳欲聋、蕴含着无上降魔伟力的佛号,如同九天惊雷在巷口炸响!苏玉宸的骏马受惊,人立而起,发出惊恐的嘶鸣!
慧觉和尚动了!
他从屋檐下的阴影中一步踏出!这一步,地动山摇!魁梧的身躯如同怒目金刚降世!他没有用任何兵器,只是双掌合十于胸前,随即猛地向两侧一分!
“金刚怒目!”
一股肉眼可见的、淡金色的、凝练如实质的磅礴气劲,如同怒海狂涛,以排山倒海之势,轰然拍向巷口两端!
轰!轰!!!
两侧巷口堆放的杂物、石墩、乃至半堵残破的矮墙,在这恐怖的掌力下如同纸糊般被瞬间震飞、粉碎!巨大的石块和杂物混合着烟尘,如同泥石流般轰然倾泻,瞬间将巷口两端堵得严严实实!彻底封死了所有退路!
烟尘弥漫,碎石纷飞!
护卫们被这突如其来的恐怖攻击和退路断绝的恐惧彻底打懵了!阵法的迟滞加上佛门金刚怒目的威压,让他们心神剧震,阵脚大乱!
“杀了他!给我杀了他!”马车内,苏玉宸惊恐万状地尖叫着,酒意瞬间化作冷汗!
几名反应稍快的护卫强行挣脱阵法的部分束缚,拔出长刀,嘶吼着扑向巷口中央那个如同魔神般的和尚!
慧觉眼神冰冷,面对数把劈砍而来的雪亮长刀,不闪不避!他右手单掌竖起,竖于胸前,掌心瞬间凝聚起一层淡淡的、如同金铜般的光泽!
“金刚不坏!”
铛!铛!铛!
金铁交鸣的巨响炸开!火星四溅!几把灌注了真气的长刀狠狠砍在慧觉竖起的右掌之上,竟如同砍中了万载玄铁!发出令人牙酸的刺耳锐响!刀身剧烈震颤,巨大的反震之力让几名护卫虎口崩裂,长刀几乎脱手!而慧觉的掌心,只留下几道浅浅的白痕!
慧觉一声低喝,左手化掌为拳,毫无花巧地一拳轰出!拳风刚猛无俦,带着龙象巨力!正中一名护卫胸口!
噗——!
那名护卫如同被狂奔的蛮牛撞上,胸骨瞬间塌陷,口中鲜血夹杂着内脏碎片狂喷而出,身体如同破麻袋般倒飞出去,狠狠撞在堵路的碎石堆上,再无声息!
“妖僧!!”护卫统领目眦欲裂,带着剩下的护卫疯狂围攻慧觉。刀光剑影瞬间将慧觉魁梧的身影笼罩!然而,慧觉身法看似笨拙,实则稳如山岳。他双掌翻飞,或格挡,或拍击,或擒拿!每一击都势大力沉,带着沛然莫御的佛门真力!掌风过处,空气发出沉闷的爆鸣!围攻的护卫如同撞上了铜墙铁壁,不断有人筋断骨折,惨叫着倒飞出去!狭窄的巷口空地,瞬间变成了血肉磨盘!
慧觉如同一尊真正的金刚,牢牢堵在唯一的出口前,以一人之力,硬撼十几名精锐护卫!他在为阴影中的毒蛇,创造一击必杀的机会!
混乱的厮杀声、惨叫声、金铁交鸣声在狭窄的巷口回荡,震耳欲聋。马车内,苏玉宸吓得魂飞魄散,他猛地掀开车帘,想要弃车逃命!
就在他半个身子探出车门的瞬间!
一道比夜色更浓、比寒风更冷的身影,如同鬼魅般从巷口一侧高耸的屋檐上无声滑落!速度快得只在视网膜上留下一道模糊的黑影!
正是古星河!
他选择的时机妙到毫巅!正是苏玉宸心神最慌乱、护卫们被慧觉死死缠住、无暇他顾的刹那!
他手中没有剑,只有一枚边缘被磨得极其锋利的、沾着污泥和血锈的碎瓷片!这枚瓷片,是他从破庙的角落寻到的,是乞丐们用来割取腐肉的“餐具”,此刻,却成了索命的凶器!
古星河的眼神冰冷、专注,没有任何情绪,只有一种锁定猎物的绝对冷静。经脉寸断的痛苦被复仇的意志强行压下,所有的力量都凝聚在这一击之中!
他如同扑向猎物的夜枭,身体在半空中划出一道死亡的弧线!手中的碎瓷片,带着他全部的精气神,带着对苏玉衡下跪屈辱的愤怒,带着对江砚峰重伤的愧疚,带着对齐清梧撕心裂肺的痛楚,更带着对苏老夫人枉死的滔天恨意!化作一道微不可查、却凝聚了无尽杀机的寒芒,精准无比地刺向苏玉宸毫无防备的脖颈!
快!狠!准!
“呃……”苏玉宸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如同被扼住喉咙的闷哼。
噗嗤!
一声极其轻微的、如同熟透瓜果被刺破的声响。
锋利的碎瓷片,毫无阻碍地刺穿了苏玉宸颈侧的动脉!冰冷的瓷片深深嵌入血肉!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苏玉宸脸上的惊恐瞬间定格,眼睛瞪得滚圆,充满了极度的难以置信。他下意识地抬手捂住脖子,温热的鲜血如同喷泉般从他指缝中激射而出,瞬间染红了他的锦衣华服!
“嗬……嗬……”他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声音,身体剧烈地抽搐着,眼神迅速涣散。
“恶贯满盈,你...可曾想过今日!”
古星河一击得手,毫不恋战!借着下坠之势,脚尖在马车辕木上一点,身体如同轻盈的狸猫,向后一个空翻,稳稳落在地上。他看也不看濒死的苏玉宸,冰冷的目光扫过那些被眼前景象惊呆、动作瞬间僵硬的护卫。
“走!”
他低喝一声,声音嘶哑。
慧觉闻声,金刚怒目般的气势瞬间收敛。他猛地一掌拍飞面前最后一个护卫,魁梧的身形没有丝毫停顿,如同离弦之箭,几步便冲到古星河身边,一把抓住他的胳膊。
“走!”
两人身影一晃,如同两道融入夜色的青烟,瞬间消失在巷口一侧被慧觉震塌的矮墙缺口处,只留下满地狼藉和血腥,以及马车旁那个捂着脖子、鲜血汩汩涌出、身体还在微微抽搐、眼神彻底失去光彩的苏玉宸。
“公子!!!”
护卫统领发出凄厉绝望的嘶吼,扑到苏玉宸身边,却只摸到满手温热的粘稠和迅速冰冷的身体。
巷口死寂。只有寒风呜咽着卷过,吹拂着浓重的血腥气。月光惨淡,照在苏玉宸死不瞑目的脸上,也照在那些破碎的瓦砾和深褐色的旧血痕上。
因果轮回,报应不爽。
巷口另一端被碎石堵死的阴影里,几个被巨大动静惊醒、偷偷摸过来想看“热闹”的乞丐,此刻全都僵立在原地,如同被施了定身法。他们瞪大了浑浊的眼睛,张大了干裂的嘴巴,看着那锦衣华服的贵人像条死狗一样倒在地上抽搐,看着那温热的鲜血在冰冷的青石板上肆意流淌,看着那平日里高高在上、动辄打骂他们的护卫们如同无头苍蝇般惊恐哭嚎……
其中一个老乞丐,手里还紧紧攥着半个白天从垃圾堆里翻出来的、已经发硬发黑的馒头。他看着那滩在月光下泛着诡异暗红色的血泊,又看看自己手里的馒头,下意识地舔了舔干裂的嘴唇。馒头上沾染的一点暗红色污渍,不知是霉斑,还是……他猛地一个激灵,像是被烫到一般,将那半个馒头狠狠扔了出去!馒头滚落在血泊边缘,迅速被染红了一角。
老乞丐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意义不明的声响,身体筛糠般抖了起来。他猛地转身,连滚带爬地冲向黑暗深处,仿佛身后有厉鬼索命。其他几个乞丐也如梦初醒,惊恐地尖叫着四散奔逃,如同受惊的耗子。
不远处,一条更深的窄巷阴影里。
古星河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像拉动着胸腔里破碎的风箱,带来撕裂般的剧痛。刚才那凝聚了所有意志和残存体力的一击,如同榨干了油灯的最后一滴油。冷汗混合着污泥,从他额角涔涔而下。他勉强支撑着身体,才没有软倒在地。
慧觉站在他身前一步之遥,魁梧的身躯如同屏障,隔绝了巷口方向隐约传来的混乱和哭嚎。他静静地听着,脸上那金刚怒目的煞气已然褪去,恢复了平日的沉静,只是那双深邃的眼眸中,依旧残留着一丝雷霆过后的余威。他转过身,看向几乎虚脱的古星河,目光落在他那只因紧握碎瓷片而被割得鲜血淋漓的手上。
“施主,此间事了。”慧觉的声音低沉而平稳,“你伤及本源,此地不宜久留。”
古星河艰难地抬起头,透过乱发的缝隙,看向慧觉。他没有问和尚为何出手,也没有问和尚的身份。有些事,无需多言。他喉咙动了动,嘶哑道:“……多谢大师。我……必须去灵蛇谷。”
慧觉眼中闪过一丝了然,点了点头:“月见草……确是你唯一生机。然灵蛇谷凶险,瘴疠毒虫,灵蛇盘踞,更有未知邪祟。你此去,九死一生。”
“死……也要去。”古星河的声音微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他扶着冰冷的墙壁,极其缓慢地、一步一挪地,试图站直身体。
慧觉看着他摇摇欲坠的样子,沉默片刻,忽然从怀中取出一枚拇指大小、色泽温润、雕刻着古朴梵文的木符,递到古星河面前。
“此乃‘菩提静心符’,虽非神兵利器,但随身佩戴,可稍御瘴疠邪气,清心守神,于你或有微末助益。”
古星河看着那枚散发着淡淡檀香、隐隐有微光流转的木符,没有推辞,伸出沾满血污的手,默默接过,紧紧攥在手心。一丝微弱的暖流顺着掌心传入,竟稍稍缓解了一丝经脉的剧痛。
“大师……”古星河嘶哑开口,目光看向巷口的方向,那里隐隐还有苏家护卫绝望的哭嚎传来,“苏家……不会善罢甘休。”
慧觉的目光也投向那血腥弥漫的巷口,眼神再次变得深邃而冰冷,带着一种俯瞰红尘的漠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悲悯。
“阿弥陀佛。”他双手合十,声音如同古刹晨钟,低沉悠远,却蕴含着一种斩断因果、超脱生死的决绝力量,“冤有头,债有主。苏玉宸既已伏诛,此段因果已了。若苏家再行不义,自取灭亡……”他顿了顿,眼中那丝悲悯彻底化为金刚怒目的威严,“贫僧虽为方外之人,亦知地狱不空,誓不成佛!若那苏家欲化修罗道场,贫僧……不介意再行金刚怒目!”
话音落下,他不再看古星河,高大的身影转身,大步流星,径直朝着与那血腥巷口相反的方向,走向更深沉的夜色。僧衣飘动,步伐沉稳,每一步踏下,都仿佛带着千钧之力,又蕴含着无上的慈悲与决绝。身影很快消失在黑暗的街角,只留下那低沉浑厚的佛号余音,在寒风中隐隐回荡。
古星河紧紧攥着那枚温润的木符,看着慧觉消失的方向,又回头望了一眼那血腥弥漫的柳叶巷口。苏玉宸的死,并未带来丝毫快意,只有一种沉甸甸的、如同宿命般的疲惫和解脱。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气血和剧痛,拖着如同灌了铅的双腿,一步一瘸,踉跄地、坚定地,朝着姑苏城外,朝着那传说中吞噬了无数生命的瘴疠绝地——灵蛇谷的方向,孤独地走去。身影很快融入黎明前最浓重的黑暗,如同投入巨兽口中的微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