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9章 义体科技(下)(2 / 2)

在那不勒斯这座古老而又充满活力的繁华商业街上,他看到了“服从派”的布道者们,他们身着统一的白色长袍,手持闪烁着微光的经书,在街头狂热地宣讲着外星人“救赎”的福音,鼓吹着对未知文明的盲目顺从。他们那狂热到近乎偏执的眼神,与他刚从难民营里看到的那些绝望、空洞的眼神形成了刺眼而令人作呕的对比,仿佛两个截然不同的物种,活在同一个星球的两个平行世界。

在佛罗伦萨——这座文艺复兴的璀璨明珠,米洛什却在某个阴暗的角落,看到了“主动派”的雇佣兵们公开招募经验丰富的战士。他们的招募海报上印着血腥的图案和诱人的酬金,那些雇佣兵眼中只有金钱和权力,对世间的苦难视而不见,甚至将战争和暴力视为发财的捷径,谈笑间,他们便能决定无数人的生死。

在斯洛文尼亚首都卢布尔雅那的洲际酒店,他甚至差点被迫卷入一场由激进的“人类至上派”针对“求安派”理事发动的刺杀行动。数十名全副武装的武装分子,手持突击步枪好似死神般袭击了酒店大堂,瞬间将富丽堂皇的大厅变成了血腥的战场,造成了至少十六人死亡,四十三人受伤的惨剧。米洛什在混乱中勉强脱身,但那份对人类自相残杀的悲哀,却深深烙印在他的心中。

米洛什意识到了一个残酷的真相:无论自己走到哪里,无论身处何种文明的角落,人类都在自相残杀,都在为了各自狭隘的利益而肆意扭曲事实,都在将他人的苦难合理化,甚至将其视为某种必要的牺牲。他曾以为自己是正义的一方,是“抵抗派”的利刃,为人类的未来而奋斗。

但现在,他痛苦地发现,所有人都不过只是这片混沌中的一部分,没有绝对的正义与邪恶,只有无尽的欲望与冲突。他悲哀地发现,他曾经为之奋斗、为之牺牲的族群,本身就是一场无法治愈的病,一场正在自我毁灭的瘟疫。他的残疾,仿佛一个无情的诅咒,让他从一个曾经的参与者,彻底变成了冷眼旁观的幽灵,一个只能看着世界走向毁灭,却无力干预的悲剧角色。

在前往首都布达佩斯的路上,米洛什通过新闻推送,听闻了自己祖国发生的变故。效忠于“服从派”的反对派势力,在外部势力的秘密支持下,发动了一场精心策划的“颜色革命”,成功推翻了贝尔格莱德政府的合法统治。他们冠冕堂皇地成立了所谓的“民权自由政府”,却在暗地里大行宗教治国与性别多元政策,以极端教义和虚伪的“自由”之名,行压迫与控制之实,将国家推向了更加保守和分裂的深渊。

米洛什并没有选择继续往下看,他感到一阵生理性的恶心。他厌倦了,他已经看过了太多太多糟糕透顶、令人绝望的消息,这些消息无异于毒素,一点点侵蚀着他残存的希望。他不再试图帮助任何人,也不再关心哪一方赢哪一方输,哪一个政权倾覆,哪一种意识形态占据上风。他只关心自己,关心这副由金属和血肉构筑的残破躯壳,还能带着他走多远,还能让他苟活多久。

他不再主动与人交流,眼神变得空洞而阴沉,仿佛他的灵魂已经提前步入了坟墓,只剩下一具行尸走肉。他将自己封闭在一个由金属和沉默构成的茧中,试图隔绝世间所有的苦难与背叛。

直到加拉格的突然出现,带着他曾经最不想直面的“无力”与“仇恨”,如同幽灵般站在了他的面前,打破了他自我放逐的平静。米洛什的仇恨从未真正消散,它像是一团被压抑在冰冷躯壳下阴燃的火,看似熄灭,实则在寂静中酝酿着更强大的爆发力。

而加拉格抛出的“义体”,不仅仅是简单的机械替代品,更是一种能够超越血肉极限的承诺——仿佛一柄锋利无比的利剑,直接而精准地刺向了他最敏感、最疼痛的痛点——他渴望完整,渴望重新拥有健全的身体;他渴望力量,渴望再次成为那个无所不能的战士;他渴望复仇,渴望亲手撕碎那些曾让他一无所有、让他目睹人间炼狱的“服从派”。那份被深埋的火焰,在这一刻,被彻底点燃。

林森博士就这样静静地聆听着,没有打断米洛什任何一个字。米洛什刚刚所说的话,那份被压抑了四年的痛苦、绝望与仇恨,甚至超过了这几天以来他所有检查中说过的文字总和,这无疑为林森提供了比任何生理数据都更为珍贵的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