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案上,那几份被林森博士抛出的纸质文件,此刻在米洛什眼前,却好似沉重的铅块,压得他呼吸一滞。文件标题赫然印着“志愿者招募及风险评估报告,非公开实验批次”,其下是密密麻麻的条款与数据。
其中,赫然罗列着一系列令人触目惊心的风险:从最常见的义体排异反应——可能导致组织坏死、神经损伤,甚至全身性感染,到更深层次、更难以预料的心理问题,比如严重的幻肢痛、认知失调、自我身份认同危机,乃至因脑机接口带来的未知精神副作用,每一项都如同冰冷的刀锋,直指人性的脆弱与科技的边界。这些并非寻常的医疗文件,而是对未来可能付出的巨大代价,一份冷静到近乎残酷的预告。
“哦,这些啊......”
林森博士轻描淡写地摆了摆手,仿佛那些关乎生命与灵魂的风险报告,在他眼中不过是些无关紧要的废纸。“就是一些评估报告与协议条款而已。老实说,我对这些繁文缛节也实在不太在乎,它们占据了我不少的研究时间。但我们毕竟不是街边那些无组织无纪律的黑帮混混,或是为了点钱财就能随意贩卖人体器官的地下掮客。作为‘抵抗派’的秘密科研机构,该有的手续和流程,尤其涉及到人体实验的伦理规范,哪怕是内部的,也还是必须走一遭的。”他语气中带着一丝不耐烦,却也透着一种对自身行为边界的坚持。他指了指文件中的部分内容,声音略显随意:“类似社会适应性评估、技术可行性与兼容性分析这些,你直接无视就可以了,那都是给审查委员会看的表面文章。请直接移步到最后一页,签上你自己的名字即可。越快越好,我可不想浪费时间在这些无聊的程序上。”
米洛什的目光从那些令人胆寒的字句上艰难地移开,他看了一眼身旁的加拉格。后者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此刻正凝重而坚定地给予了他一个微不可察的肯定点头。那份信任,似乎瞬间驱散了米洛什内心深处涌起的最后一丝犹豫,他深吸一口气,那股来自肺腑深处的冷意,似乎也带上了一丝决绝。
他拿起桌上的电子笔,在文件最后一页那条冰冷的空白线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每一个笔画都沉重而有力,仿佛刻下的是一份与命运的契约。
林森博士接过文件,锐利的目光只在签名处飞快地扫了一眼,确认无误后,便果断而利落地将其扫在了桌案的角落。每一张纸都精确无误地叠得整整齐齐,一丝不苟,仿佛他的世界里,一切都必须处于完美的秩序之下,没有丝毫冗余。
“好了,程序上的东西全都搞定了,米洛什先生。”林森博士满意地拍了拍手,那声音在大厅里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命令感。“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你都需要在这所研究所度过了。加拉格理事会帮你把那些遗留在布达佩斯的行李和个人物品弄过来的,你不必担心。在此之前,请先容我对你做几组初步的生理与神经检查吧,这是为后续的义体整合手术做准备。”话音未落,他便已站起身,向房间另一侧那片洁白无瑕、充满高科技设备的研究区域走去,动作干净利落,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米洛什闻言,脸上闪过一丝惊讶与不解。他本以为,以“抵抗派”的效率和科技水平,这义体安装不过是一次简单的手术,或许几个小时就能完成。他急切地问道:“什么?需要好几天的时间?我还以为这个过程会很快的,难道不是这样的吗?”
林森博士闻言,脚步稍顿,没有回头。他只是不耐烦地翻了个白眼,那份天才特有的傲慢与鄙夷溢于言表。
“我开始对你的愚蠢程度持怀疑态度了,米洛什先生。请不要把你那些在游戏或是科幻电影里看到的粗浅桥段,照搬到现实世界中来。”他的声音带着一丝嘲讽,却又蕴含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义体科技,尤其涉及到与人体神经系统和生物组织的深度融合,其复杂和严谨程度,远远比你认知里的要高深太多太多。这可不是在拼装积木玩具,随便拆了装上去这么简单,明白吗?我们需要进行详细的神经通路映射,生物兼容性测试,模拟人体动力学,甚至还要进行初步的心理适应性调整。这些都需要极其精密的数据采集和分析,不是一蹴而就的。”
米洛什确实对这方面的内容不甚了解,他的知识体系更多停留在战场和情报领域。虽然林森博士看起来性格有点招惹,甚至带着一丝令人不适的傲慢,但他毕竟是加拉格口中那位“天才”,是主导抵抗派义体科技研究的灵魂人物。
或许,真正的天才,多多少少都和他这样的家伙有点相似吧——他们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不屑于世俗的眼光和规矩。于是,米洛什没有再反驳,他乖乖地从椅子上起身跟上林森博士的节奏,走进了房间另一侧那片弥漫着淡淡消毒水和金属气息的研究区域。
林森博士手持一个外形低调,却散发着未来科技感的仪器,那仪器表面光滑如玉,没有一丝多余的按钮,只有一个微光闪烁的指示灯。他对着米洛什按下了手里的感应按钮,一串幽绿色的可视镭射从仪器前端射出,仿佛无形的触手,带着微不可闻的“嘶嘶”声,以惊人的速度迅速而精准地扫过米洛什的全身,从头到脚,无一遗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