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怎能不让那些奋斗半生、家族却日渐式微的老牌勋贵们心中泛酸?
“靖海伯此番立下不世之功,想必陛下必有厚赏,封侯指日可待啊!”灵璧侯汤佑贤试探着开口,语气带着几分探究。
陈恪闻言,只是淡淡一笑,端起酒杯抿了一口,语气平静无波:“侯爷说笑了。些许微功,全赖陛下洪福,将士用命。陈某身受皇恩,已觉惶恐,岂敢再奢望封赏?如今能得片刻清闲,养好这身皮肉伤,已是万幸。”
他这话说得滴水不漏,既谦虚地否定了“封侯”之说,又巧妙地用“养伤”堵住了后续追问,更将功劳归于皇帝和将士,姿态放得极低。
汤佑贤碰了个软钉子,讪讪一笑,不再多言。
但众人心中都明白,陈恪的封赏迟迟未定,并非功劳不够,恰恰是因为功劳太大,大到“赏无可赏”的地步!
加官进爵?他已是伯爵,再往上就是侯爵,以他的年纪和圣眷,并非不可能,但太过扎眼。
陈恪自己更是心知肚明。
此刻,低调才是保身之道。他宁愿嘉靖帝暂时“忘记”他的封赏,也绝不想成为众矢之的。
这份清醒的认知,让他在这场喧闹的庆功宴上,显得格外沉静,甚至有些格格不入。
与此同时,女眷那边的宴席上,气氛又是另一番景象。
常乐作为今日的“主角”之一——常钰的亲妹妹、靖海伯夫人,自然被众星捧月般围在中央。
她今日穿着一身鹅黄底绣缠枝莲的妆花缎褙子,衬得肌肤胜雪,容光焕发。
周围坐着的,有怀远侯府的妯娌姐妹,也有其他勋贵府邸的夫人小姐。
“乐妹妹,真是好福气啊!钰哥儿如今是新军总兵了!咱们勋贵子弟里,这般年纪有这般成就的,可是凤毛麟角!”一位远房表姐拉着常乐的手,语气里满是艳羡。
“可不是嘛!靖海伯更是了不得,年纪轻轻就立下这般泼天功劳,圣眷正隆,乐姐姐你可是掉进福窝里了!”另一位穿着桃红衫子的年轻夫人掩口笑道。
常乐听着这些恭维,嘴角的笑意根本压不下去,眉眼弯弯,如同盛满了星子。
但她嘴上却故作谦虚,甚至带着点“嫌弃”地摆摆手:
“哎呀,你们快别夸了!什么福气不福气的,都是替朝廷办差罢了。我家那位啊……”她故意顿了顿,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才慢悠悠地继续道,“长相嘛,也就那样吧,普普通通,勉强能看。能力?也就那样吧!你们是不知道,他在家里可懒散了,也就是在外头瞎折腾,碰巧运气好,立了点功劳罢了。我大哥能沾点光,那也是他自己争气,跟我夫君关系不大!”
她这话一出,周围瞬间安静了一瞬。
长相“普普通通”?
靖海伯陈恪虽非潘安宋玉,但也是身姿挺拔,面容清俊,尤其那双深邃沉静的眼眸,自有一股沉稳威严的气度,加上久居高位养成的气场,走在人群中绝对是鹤立鸡群的存在!
常乐这话,简直是睁着眼睛说瞎话!
能力“也就那样”?“瞎折腾”?“碰巧运气好”?这话要是传出去,怕是要让那些在朝堂上被陈恪压得喘不过气来的严党官员气得吐血!
苏州练兵、漕粮改银、密云血战、通州大捷……哪一桩哪一件是“运气好”能解释的?这分明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最高境界!
短暂的寂静后,席间顿时响起一片压抑不住的娇嗔和“愤慨”。
“哎哟我的好妹妹!你这张嘴啊!”常乐的一位嫂子忍不住伸手去拧她的胳膊,笑骂道,“靖海伯那般人物,在你嘴里就成了‘勉强能看’、‘瞎折腾’?你这话要是传出去,怕是要让满京城的闺秀们心碎一地,骂你不知好歹呢!”
“就是就是!乐姐姐你也太谦虚了!靖海伯那等人物,文能安邦,武能定国,相貌气度更是万里挑一,怎么到你嘴里就一文不值了?”那位桃红衫子的夫人也佯装不满地嗔怪道,“我看啊,你就是故意气我们!显摆你有个好夫君!”
“乐儿,你这孩子,哪有这么说自己夫君的!”连常乐的大伯母,这位慈眉善目的老夫人也忍不住笑着责备,但眼中却满是宠溺和自豪。
常乐被众人“围攻”,也不恼,只是咯咯直笑,眉眼间的得意和幸福几乎要溢出来。
她享受着这种“低调炫耀”带来的乐趣,享受着姐妹们羡慕嫉妒恨的目光。
“好啦好啦,我说实话还不行嘛!”常乐终于“投降”,抿着嘴笑道,“他呀,也就……还算凑合吧!勉强配得上我!”
周围的勋贵女眷们听得目瞪口呆,随即反应过来,一个个气得牙根痒痒,心里直骂:
“这常乐!太气人了!得了便宜还卖乖!”
“靖海伯那般人物,在她嘴里倒成了个木头疙瘩?骗鬼呢!”
“看她那嘴角翘的!分明是在显摆!赤裸裸的显摆!”
尤其是那些夫君或父兄在朝中不甚得意,或是家族日渐式微的女眷,看着常乐那副“故作谦虚”实则“凡尔赛”的模样,更是恨得暗暗咬牙,却又不得不强颜欢笑,继续说着违心的奉承话。
“乐儿妹妹真是谦虚了……”
“靖海伯那是大智若愚,一心为国……”
常乐听着这些言不由衷的附和,看着她们脸上那掩饰不住的羡慕嫉妒恨,心里简直乐开了花。
她端起茶盏,优雅地抿了一口,眼角的余光瞥向主厅方向,仿佛能穿透重重人影,看到那个端坐主桌、沉稳如山的身影。
她愿意用这种“凡尔赛”的方式,向全世界宣告她的幸福和骄傲。
至于那些羡慕嫉妒恨?那正是她快乐的源泉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