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微露,鞑靼大营却已如苏醒的巨兽,发出震天的咆哮。
号角呜咽,战马嘶鸣,数万铁骑在各自千夫长、百夫长的呼喝声中,如同奔腾的洪流,缓缓开拔。
他们依照那封措辞强硬、近乎挑衅的“战书”所言,大军井然有序地向后撤退了整整十里。
这个过程本身,便是一场无声的示威。
铁蹄踏过枯黄的草甸,卷起漫天烟尘,却丝毫不显慌乱。
骑兵队列变换如行云流水,前军变后军,后军为前驱,轻骑游弋两翼,重甲拱卫中军,阵型流转间,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默契与彪悍。
长矛如林,弯刀映着初升的寒光,肃杀之气弥漫四野。
任谁见了这支纪律严明、气势凛然的队伍,都会由衷地感叹:此乃真正的虎狼之师!是他们纵横草原、破关南下的安身立命之本!
抵达约定好的决战地点——一片开阔平坦、极利骑兵驰骋的河滩地时,日头已近中天。
中军那面金狼大纛被高高竖起,在凛冽的寒风中猎猎作响。
俺答汗端坐于高大的战马上,目光扫视着这片即将成为明军坟场的土地。
虽然对面的地平线上依旧空无一人,但鞑靼大军已然严阵以待。
骑兵们按部就班地展开阵型,轻骑在侧翼如同灵活的狼群般穿梭游弋,重甲骑兵在中军列成厚实的冲击阵型,步卒则在后压阵,弓上弦,刀出鞘。
整个军阵如同精密的战争机器,在无声的号令下运转,流畅得令人心悸。
马蹄轻踏地面,发出沉闷的律动,仿佛大地都在随之震颤。
斥候快马如飞,不断回报:“大汗!密云城门大开!城头旌旗密布,鼓声震天!似有大军集结出城之象!”
俺答汗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眼中闪烁着嗜血的光芒:“好!陈恪小儿,果然有几分胆色!竟真敢出城与我野战!”他心中冷笑连连,早已盘算好如何指挥麾下铁骑,以雷霆万钧之势,一举凿穿明军阵型,直取那面靖海伯的帅旗!
“本汗倒要看看,你这污蔑成吉思汗的狂徒,究竟长了几个脑袋!”
他脑海中已勾勒出即将上演的血腥画面:明军那点可怜的兵力,在平原上面对他数万铁骑的冲锋,会如同麦秆般被轻易碾碎!他要用最狂暴的冲击,最血腥的屠戮,将那个胆敢在战书中“污蔑”成吉思汗的狂妄小子生擒活捉!他要亲手剜剜出那小子的心肝,祭奠长生天,告慰先祖!
时间在等待中流逝。
日头渐渐爬高,正午的阳光刺眼而灼热,晒得甲胄发烫。
鞑靼士兵们依旧保持着高昂的士气,如同蓄势待发的弓弦,紧绷着。
他们望着密云城的方向,眼中充满了轻蔑与迫不及待的杀戮渴望。
“明人磨蹭什么?莫非是怕了?”
“哼,汉人打仗,向来拖拖拉拉,整军都整不齐!”
“定是那陈恪小儿,临阵怯场,躲在城里不敢出来了!”
“再等等,大汗说了,今日必取那小儿狗头!”
嘲笑声、议论声在队列中低低响起,带着草原汉子特有的粗犷犷与对敌人的鄙夷。
在他们看来,明军的拖延,不过是懦弱无能的又一佐证。
然而,日头渐渐西斜。
从正午的骄阳似火,到未时的燥热难耐,再到申时初刻,阳光已带上了一丝慵懒的暖意。
整整三个多时辰过去了!
河滩地上,数万鞑靼大军如同凝固的雕塑,依旧保持着严整的阵型。
但那股初时的锐气与躁动,已被长时间的曝晒、等待和无所事事的焦灼所取代。
汗水浸透了皮袄,顺着额头滑落,滴入眼中,带来一阵刺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