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9章 异变(三)(2 / 2)

景王死了?那个正值壮年的景王朱载圳?死了?!

陈恪的瞳孔骤然收缩!饶是他心志坚毅如铁,此刻脑中亦是一片轰鸣空白!

巨大的震惊如同无形的巨手攥紧了他的心脏,几乎让他窒息!怎么会?何时?何地?意外?还是……谋杀?!

几乎在万分之一息的瞬间,陈恪那经历过信息爆炸时代的思维速度被激发到极致!

无数念头如同高速运转的齿轮般疯狂碰撞、组合、推演!

无论是意外还是谋杀,一个亲王的暴毙,尤其在这个裕王得子、储位之争看似尘埃落定实则暗流汹涌,开海之议箭在弦上的敏感时刻——

风暴!一场足以撕裂朝堂、碾碎无数人命运的滔天风暴,已经骤然降临!绝无可能轻易平息!

“圣上节哀!臣……万死!”陈恪以头触地,冰冷坚硬的金砖透过额骨传来寒意。

他能说的,唯有这苍白无力的几个字。

任何安慰在此刻都显得虚伪而多余。

就在陈恪叩首的瞬间,御榻上的身影猛地动了!

嘉靖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霍然起身,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

他几步就跨到陈恪面前,枯瘦却带着惊人力量的手,如同铁钳般猛地攥住了陈恪的手臂!

力道之大,隔着坚韧的蟒袍布料,陈恪都能感受到那指骨几乎要嵌入自己的皮肉!

“帮我……抓住他们……”嘉靖的声音不再是破碎的低语,而是一种压抑到极致的、带着血腥气的嘶吼,如同濒临绝境的野兽!

他的眼睛布满血丝,死死盯着陈恪,目光中交织着滔天的恨意、刻骨的悲痛和一种近乎疯狂的偏执,“抓住他们!一个……一个也别让他们跑了!查!给朕查!朕要……诛他们九族!诛他们九族!!!”

那“诛九族”三个字,带着齿缝间磨出的血腥味,反复回荡在死寂的精舍里。

嘉靖的身体因这剧烈的情绪爆发而猛烈摇晃,话未说完,竟一个踉跄,直直向前栽倒!

陈恪瞳孔一缩,反应快如闪电!

他顾不得手臂剧痛和被帝王扑倒的大不敬,腰腹骤然发力,硬生生稳住身形,同时双臂一托,稳稳地架住了嘉靖倾倒的身体。

入手处只觉得那看似威严的龙体,此刻竟轻飘得骇人,更带着一种脱力的绵软。

陈恪不敢有丝毫耽搁,小心翼翼、又极其沉稳地将这位瞬间被丧子之痛彻底击垮、体力和心力都濒临枯竭的帝王,半扶半抱地送回御榻之上。

让嘉靖倚靠在厚厚的黄软枕里。

此刻的嘉靖,再无半分帝王威仪,更像是一个被命运反复蹂躏、折磨得遍体鳞伤、精疲力竭的垂暮老人。

他双目紧闭,胸膛剧烈起伏,嘴唇微微翕动,却发不出完整的声音,只有粗重而痛苦的喘息。

陈恪垂手肃立榻旁,如同一尊沉默的雕像。

精舍内只剩下嘉靖粗重的呼吸声和那沉水香燃烧时极细微的噼啪声。

他知道,此刻任何言语都是多余,任何动作都可能成为刺激。

风暴的核心就在眼前,他需要绝对的冷静,只能等待,等待帝王从这巨大的情绪漩涡中挣扎出水面。

时间无声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嘉靖剧烈起伏的胸膛终于渐渐平复下来。

他缓缓睁开眼,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悲痛与疯狂似乎被强行压下,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封万里的、令人胆寒的清明与决绝。

“陈恪。”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冷冽,甚至更加低沉,如同淬过寒冰的刀锋。

“臣在!”陈恪立刻躬身。

“即刻领锦衣卫,东厂,大理寺,刑部……”嘉靖的声音平稳得可怕,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砸在精舍的空气里,精准而冷酷,“给朕查!景王府上下,一应人等,近身侍从、往来宾客、太医药方……掘地三尺!所有疑点!所有关联!朕要……水落石出!”

这道旨意,清晰、明确、不留余地,直指风暴的核心。

陈恪心头一凛,知道这便是他接下来要面对的狂风暴雨之始。

“臣领旨!”陈恪肃然应下,声音掷地有声。

嘉靖疲惫地摆了摆手,示意他退下,随即再次闭上了眼睛,仿佛刚才那道冷酷的旨令已耗尽了他最后的心力。

陈恪躬身退出精舍,轻轻带上厚重的殿门。

门外,西苑总管太监黄锦早已垂手侍立,手中捧着一卷刚刚拟好的卷轴——中旨。

黄锦的脸色同样凝重异常,看向陈恪的眼神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同舟共济般的沉重与无声的嘱托。

陈恪与黄锦的目光在空中短暂交汇。

无需言语,两人都从对方眼中读懂了同一个信息:风暴已至,万望保重。

陈恪接过那卷沉甸甸、仿佛承载着无数人命与血火的中旨卷轴,毫不犹豫地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