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急?”周保中看他脸色不对,也收起了玩笑的神色:“出什么事了?”
许峰沉默了片刻,最终还是决定和盘托出。
周保中是他的老领导,也是他最信任的人。
这件事,他需要一个过来人帮他拿拿主意。
“将军,我在莫斯科,见到伊莉莎了。”
周保中的眉毛挑了一下。
伊莉莎这个名字,他有印象。当年在抗联,这个苏联女教官和许峰之间的那点事,他也是有所耳闻的。
“她……给我生了个女儿。”许峰的声音很低,像是在说一件和自己无关的事,但紧握的拳头却出卖了他内心的挣扎。
办公室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有炉火里的木柴偶尔发出一声轻微的爆裂声。
周保中叼着烟,愣了好几秒,才把烟从嘴里拿下来,难以置信地看着许峰:“你说什么?女儿?”
许峰点了点头,将莫斯科发生的一切,从墓园的偶遇,到伊莉莎的窘境,再到那个黑头发黑眼睛的小女孩蕾娜塔,一五一十地,全部说了出来。
他没有为自己辩解,只是平静地陈述着事实。
周保中听完,手里的烟都忘了抽,烟灰掉了一截在裤子上也没发觉。
他看着眼前这个自己一手带出来的兵,眼神复杂。
过了许久,他才把烟屁股在烟灰缸里摁灭,冒出一句:“好小子,看不出来啊,你还挺风流。”
周保中的调侃,像一根针,轻轻扎破了办公室里紧绷的气氛。
许峰的脸颊有些发烫,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将军,您就别拿我开涮了。我现在脑子里乱成一锅粥,您快帮我出出主意,这事儿到底该怎么办?”
“怎么办?凉拌!”周保中又点上一根烟,狠狠吸了一口,烟雾从他鼻孔里喷出来,像两条白龙:“你小子,胆子比李云龙还大。那边跟苏联人谈着上亿卢布的买卖,这边还能抽出空来给自己添个娃。你这是事业家庭两不误啊。”
话是这么说,但周保中的语气里,并没有太多责备的意思。
他戎马半生,见过的生离死别、阴差阳错太多了。
战争这台巨大的绞肉机,能把一切伦理道德都碾得粉碎。
在那个命都保不住的年代,谁又能苛求谁完美无瑕呢?
许峰听出他话里的松动,心里稍稍安定了些,但依旧愁眉不展:“将军,我不是在开玩笑。雪子那边,我必须马上告诉她。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那就用电报开口。”周保中把烟灰弹了弹:“这种事,当面说你未必说得出口,隔着几千公里,用文字说,反而更容易些。说吧,电文内容,我让机要室给你发。”
许峰站起身,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
他的脑子在飞速运转,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在反复斟酌。
说得太简单,显得轻描淡写,是对雪子的不尊重。
说得太复杂,又怕引起误会,让她胡思乱想。
最终,他停下脚步,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将军,就这么写。”
他深吸一口气,开始口述,周保中拿起笔,在纸上飞快地记录。
“林雪吾妻:见字如面。
抵莫斯科,偶遇伊莉莎。彼时彼景,前尘往事,一时纷乱。方知两年前西伯利亚一别,竟留血脉。女,名蕾娜塔,黑发黑眸,今已一岁有余。
此事因我而起,责无旁贷。伊莉莎母女孤苦,我已为之安排妥当,生活无虞。
然我心匪石,不可转也。与君之约,白首不离。此事于你,或如晴天霹雳,然我不敢有半分欺瞒。千里之外,唯盼君安。待我归时,或打或骂,悉听尊便。
夫,许峰,亲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