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顿了顿,语气陡然一转,变得尖锐无比:
“可您老人家清高完了,拍拍屁股回您的门下省,继续当您的三品高官。
那些空着肚子拉纤的人呢?那些家里断了炊,等着这点工钱买米下锅的人呢,您管不管?
您那清高,能填饱他们的肚子吗,能让他们有力气喊您一声青天大老爷吗?!”
说完魏叔玉猛地抬手,指向灶棚下蹲着的一个枯瘦老头。
那老头须发皆白,脸上沟壑纵横如刀刻。身上的破袄打着层层补丁,此刻正小心翼翼地捧着碗,小口啜饮着滚烫的羊杂汤。
每喝一口,脸上都露出一种近乎虔诚的满足和暖意。
他旁边依偎着两个同样面黄肌瘦、衣衫褴褛的小娃娃,手里捧着小小的陶碗,正贪婪地舔着碗沿残留的汤汁。
“看见没有?”魏叔玉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压抑不住的激愤。
“那老爷子,七十多了!他儿子前年服劳役修河堤,塌方,人没了。
儿媳妇改嫁,就剩他带着两个小孙子!他拉得动纤吗?拉不动!可您告诉我,他不该吃这一口饭?不该喝这一口热汤?
让他饿死在这河堤上,才显得您老人家清高?才显得朝廷法度森严,才显得我魏叔玉没有浪费钱财?”
顺着魏叔玉手指的方向看去,老人枯槁身影和小娃娃懵懂的眼神,像两根烧红的钢针,狠狠扎进魏征沸腾的怒火里。
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却像堵了一团滚烫的棉花,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只有胸口剧烈地起伏着,铁青的脸色隐隐透出一丝苍白。
周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纤夫们停下了咀嚼,沉默地看着这一幕。
方才还充斥着满足吸溜声的河岸,此刻只剩下锅灶里柴火的噼啪声,以及河水流淌的呜咽声。
魏征那雷霆万钧的斥责,被魏叔玉这带着血腥味的一问,硬生生钉死在了原地。
李世民眼中闪过一丝复杂,房玄龄等人更是神情凝重,若有所思。
就在此时。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打破了这片令人窒息的沉默。
一穿着低级官吏服色的人,在几名禁军侍卫的引领下,满头大汗、神色惶急地奔过来。
为首浅青色官袍、身材微胖的中年官员,顾不得擦去额头的汗水,连滚带爬地冲到李世民面前。
噗通一声就跪倒在地,声音带着哭腔:
“陛下,陛下!微…微臣开封县丞周正,叩见陛下。陛下,您要为臣等做主啊,臣…臣实在是没法子啦!”
他身后跟着的小吏也呼啦啦跪倒一片,个个面如土色,一副天塌下来的模样。
李世民眉头紧锁,心中那股因魏征父子争执而起的郁气还未散去,此刻又添一层烦乱。
“起来说话!何事惊慌至此,成何体统!”
被李世民威严的语气一慑,周县丞哆嗦了一下,连忙爬起来。
“陛下,是…是工钱,是工钱太高了呀!驸马爷…驸马爷他…他一路撒钱,给纤夫开价一天五文。还顿顿管饱,这…这…这简直是捅破天啦!”
他越说越激动,唾沫横飞:
“陛下明鉴!我洛阳县周边农忙时雇短工,一天最多两文钱,还不管饱。
可…可驸马爷他…他给这些拉纤的粗汉,一天就是五文。不仅是现钱,还顿顿有油水!这消息一传开,可不得了哇。”
周县丞拍着大腿,痛心疾首:
“地里正收秋粮呢,那些雇农,全撂挑子不干了。都嚷嚷着要跑来运河边拉纤,东家们出到一天三文,人都留不住。
都说‘给皇帝老子拉纤,五文钱还管肉汤,傻子才给你种地’。现在田里的庄稼都快烂在地里头,东家们急得上火,天天堵着县衙大门哭诉。
还…还有城里那些脚行、码头扛包的苦力,也全跑了大半。工钱涨了快一倍,还招不到,物价…物价也跟着飞涨。
再这么下去,臣…臣这开封县,怕是要乱套了啊。求陛下开恩,管管驸马爷吧。
这…这工钱不能再这么涨啦,这是扰乱民生,祸乱地方啊。”
我尼玛!
魏叔玉一阵无语,他撒钱还撒出问题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