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章 再起(1 / 2)

秋分那天,四合院里弥漫着一种久违的、略带清苦的香气——那是红薯叶和玉米须混在开水里煮沸的味道。赵晓梅管这叫“丰收茶”,说能清热润燥。家家户户的灶台上都飘着这股味,连带着整个胡同都沾了些泥土与谷物成熟的踏实感。

棒梗蹲在自家门槛上,捧着个粗瓷碗小口啜着“丰收茶”,眼睛却望着院门外那条被秋阳照得发白的胡同。他明天就要去农业中学报到了,行李昨晚就收拾好了:母亲秦淮茹连夜缝补的被褥,林叔送的一支钢笔,赵晓梅给的几本农业书,还有妹妹小当偷偷塞进去的几颗烤红薯干。

“想什么呢?”秦淮茹端着一簸箕刚挑拣好的豆角种子出来,挨着儿子坐下。

“妈,”棒梗转过头,眼神里有种少年人罕见的沉静,“你说,咱们院现在这样,算好日子吗?”

秦淮茹愣了一下,随即笑了,笑容里带着疲惫,也带着满足:“有饭吃,有衣穿,有屋顶遮风挡雨,有邻居互相帮衬,就是好日子。”她伸手理了理棒梗额前有些长的头发,“你爸要是能看到你现在这样,该多高兴。”

棒梗没说话,只是将碗里的茶一口喝尽,烫得舌尖发麻,却有种真实的活着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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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院槐树下,林飞正和赵晓梅、阎埠贵清点这一季的收成。

账本摊开在石桌上,阎埠贵戴着老花镜,指尖划过密密麻麻的数字:“红薯,总计三百八十七斤;玉米,脱粒后一百零三斤;各类蔬菜,按市价折算约四十二元;加上预留的种子和储存的干菜……”他抬起头,推了推眼镜,“扣除各户已分配部分,联盟公账上还能结余六十五元八角。”

“六十五块八……”赵晓梅喃喃重复,“够买不少东西了。”

林飞却摇了摇头:“不能都花了。这笔钱,一半要留作‘技术改进基金’,晓梅你一直想试验的那个立体种植,需要材料。另一半,作为‘风险储备金’。”他看向两人,“年景不会总这么好,天灾人祸,谁也说不准。”

阎埠贵点头:“是该留一手。”他顿了顿,有些犹豫地说,“林干事,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阎老师请说。”

“咱们这丰收,其他院子可都看着呢。”阎埠贵压低声音,“昨天我去粮站换粮票,听前街老钱家的念叨,说咱们院‘吃独食’,有技术不往外传。”

赵晓梅皱眉:“技术不都教了吗?街道推广会上,我把能说的都说了。”

“说了是一回事,能不能学会是另一回事。”阎埠贵叹气,“种地这事儿,看着简单,里头门道多。土质、水分、光照、节气,差一点就不行。咱们院有晓梅天天盯着,棒梗那孩子也灵,一点就通。别的院子,谁有这条件?”

林飞沉默片刻:“您的意思是,光‘说’还不够,得‘手把手教’?”

“怕就怕,手把手教了,人家还不领情。”阎埠贵苦笑,“人心隔肚皮。有些人是真想学,有些人是眼红,还有些人……”他没说完,但意思都懂。

正说着,前院传来一阵喧哗。

是孙寡妇,她气喘吁吁跑进来:“林干事,不好了!隔壁油坊胡同的老陈家,把屋顶菜地给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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油坊胡同与四合院所在的胡同只隔一条街,老陈家住在胡同口一个杂乱的大杂院里。林飞带着赵晓梅和棒梗赶到时,看到的就是一片狼藉:碎瓦片、翻出来的泥土、蔫巴巴的菜苗散落一地。一个五十来岁、脸色黝黑的男人正蹲在院子里抽旱烟,旁边站着他老婆,叉着腰,一脸怒气。

“陈师傅,这是怎么回事?”林飞问。

老陈抬起头,眼神躲闪:“林干事,对不住。这屋顶种菜……弄不成。”

“怎么弄不成?上个月不是还好好的?”赵晓梅蹲下身,捡起一株菜苗,根部已经发黑腐烂。

“烂根了!”陈师傅老婆尖声说,“我们可是按你们教的法子,天天浇水,勤得很!可这才一个月,全烂了!白搭了功夫不说,还把屋顶弄得又是泥又是水,昨儿晚上漏雨,屋里被子都湿了!”

赵晓梅仔细查看土壤,又摸了摸屋顶的瓦片,眉头越皱越紧:“陈婶,你们是不是浇水太多了?这种屋顶薄土,排水要通畅,水浇多了积在瓦缝里,不光烂根,还会沤坏屋顶。”

“不多浇水能长吗?”陈婶不服气,“你们院屋顶上那菜,绿油油的,不是浇水浇出来的?”

“浇水有讲究。”棒梗忍不住插话,“要看天气,看土湿不湿,不能乱浇。而且瓦片要先做防水处理,我们院的屋顶,林叔带人用桐油和石灰抹过缝的。”

“啥?还要抹油抹灰?”陈师傅瞪眼,“你们咋不早说?”

林飞和赵晓梅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一丝无奈。推广会上,赵晓梅明明讲过屋顶防水处理的必要性,还展示了简易方法。但显然,很多人只记住了“能种菜”,没记住“怎么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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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们的疏忽。”林飞开口,“应该派人来具体指导。陈师傅,您看这样行不行,我们院出两个人,帮您把屋顶修一修,重新弄。种子、土,我们也出一半。”

陈师傅脸色缓和了些,但陈婶还是嘀咕:“费这事……还不如去菜市场买呢。”

“买菜要钱,要票。”棒梗闷声说,“自己种,省下的就是赚下的。”

这话实在,陈师傅终于点了点头:“那……麻烦林干事了。”

回去的路上,三人都有些沉默。

“这才第一家。”赵晓梅叹道,“我听说,咱们指导的那三个试点院子,七八户人家,真正弄成的,不到三户。不是浇水浇死了,就是土配不好长不起来,还有嫌麻烦干脆不弄了的。”

“正常。”林飞说,“任何新东西推广,都有个过程。咱们当年不也摸索了快一年?”

“可时间不等人。”棒梗忽然说,“冬天快来了,要是现在种不上耐寒的菜,冬天又得吃咸菜疙瘩。”他顿了顿,“林叔,我想……我想在去学校前,再去那几家看看,能帮一点是一点。”

林飞看着棒梗,少年人眼里有光,有不甘,还有一种近乎执拗的责任感。他仿佛看到了一年前的自己,那个在系统消失后,茫然却又不得不站出来的自己。

“好。”林飞拍拍他的肩,“明天我陪你去。晓梅,你把咱们院的‘种植要点’再简化一下,画成图,让人一看就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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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棒梗背着他那个装满了农业书和笔记的布书包,跟着林飞开始“巡诊”。

第一家是棉花胡同的吴家。吴家老爷子是退休教师,爱干净,屋顶收拾得利落,菜也种得像模像样。问题出在施肥上——老爷子嫌粪肥脏,只用灶灰,菜长得瘦弱。

“吴老师,种菜如养孩子,光喝水不行,得吃饭。”棒梗蹲在菜槽边,指着发黄的叶子,“灶灰是钾肥,长杆。还得有点氮肥,比如豆渣、麻酱渣,沤熟了用。”

吴老爷子推推眼镜:“小同志说得在理。可我上哪儿弄豆渣去?”

“跟我们院傻柱说,他有门路。”林飞笑道,“拿东西换也行,用工分换也行。”

第二家情况更糟。住在大杂院角落的是一户姓马的年轻夫妻,带着个三岁的孩子。男人在建筑队打零工,女人在家糊纸盒。他们倒是想好好种,可屋顶朝北,一天见不到两小时太阳,菜苗长得像豆芽。

赵晓梅跟着一起来了,她看了看环境,摇头:“这地方,种菜不行。但可以种点耐阴的,比如木耳菜、空心菜,或者芽苗菜。”她当场教女人怎么用瓦盆发豆芽,“这个快,五六天就能吃,不占地方。”

马家女人学得认真,临走时抓着赵晓梅的手:“赵老师,谢谢您。不为省那点菜钱,就为……为孩子碗里能有点绿。”

这句话,让几个人心里都沉甸甸的。

第三家,也是最让棒梗憋气的一家。

住在煤渣胡同的周家,男人是个酒鬼,女人病恹恹的。屋顶的菜槽倒是砌了,土也填了,可里头的菜苗东倒西歪,杂草倒长得旺盛。周家男人不在家,女人躺在床上咳嗽,一个七八岁的女孩怯生生地站在门口。

“你们种的菜呢?”棒梗问。

女孩指了指屋顶:“爹说……说种了也没用,不如……不如……”

“不如什么?”

“不如把土和槽子卖了,换酒喝。”女孩声音细得像蚊子。

林飞和棒梗爬上屋顶一看,肺都要气炸了:好好的菜槽,被扒了一半,土被装进了麻袋堆在角落,显然是真打算卖掉。剩下的菜苗,因为没人管,早被麻雀啄得不成样子。

“混账!”棒梗气得脸通红,“这是糟蹋东西!”

林飞按住他的肩膀,深吸一口气,下了屋顶。他看了看家徒四壁的屋子,看了看床上咳嗽的女人和瘦小的女孩,心里那股火又慢慢压了下去。

“周家嫂子,”林飞尽量让声音平和,“这屋顶种菜,是街道号召,也是为了大家能吃上口新鲜菜。槽子和土都是公家的东西,不能卖。你看这样行不行,我们院派人来把菜地重新弄好,以后让你家闺女学着管,收了菜,你们自己吃也行,换点粮食也行。”

周家女人挣扎着坐起来,流着泪:“林干事,谢谢您……我家那口子不是东西,我管不住他……”

“管不住大人,就教孩子。”棒梗忽然说,他从书包里掏出一个小本子,撕下一张纸,又拿出铅笔,刷刷画起来,“小妹妹,你看,这是菜槽,这是土,这是种子。浇水要这样,不能多,也不能少。我教你,很简单的。”

女孩凑过来,脏兮兮的小脸上,眼睛亮了一下。

回去的路上,棒梗一直闷着头不说话。

“心里憋屈?”林飞问。

“嗯。”棒梗踢着路上的石子,“有人是真想学,有人是敷衍,还有人……根本不在乎。林叔,你说咱们这么费劲,值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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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飞没有立刻回答。他抬头看着秋日高远的天空,一群鸽子带着哨音飞过。

“棒梗,你记得聋老太太说过一句话吗?”林飞缓缓道,“她说,救急不救穷,救心不救懒。咱们推广技术,是给真想活得好的人一条路。至于那些不想走、或者把路走歪的人,咱们尽力了,就问心无愧。”

“可如果大多数人都不想走呢?”棒梗追问,“如果大家都觉得麻烦,觉得不如去买,或者干脆等着别人给呢?”

林飞停下脚步,认真地看着棒梗:“那就说明,咱们做得还不够好。要么是技术还不够简单,要么是好处还不够明显。棒梗,你去了农校,要学的就是这个——怎么让好的东西,能被更多人接受,能真正帮到人。这比单纯学会种地,更难,也更重要。”

棒梗似懂非懂,但把这话记在了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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棒梗出发去农业中学那天,是个晴天。

院里能来的人都来了,聚在门口送他。秦淮茹给他整理衣领,眼圈红着,却忍着没哭。小当抱着哥哥的腿不撒手。贾张氏难得地没说什么刻薄话,只塞给棒梗两个煮鸡蛋。

“到了学校,别惹事,好好学。”秦淮茹一遍遍嘱咐。

“妈,我知道了。”棒梗背起行李,转向林飞和赵晓梅,“林叔,赵老师,院里的事,你们多费心。我每周都回来。”

“放心吧。”林飞拍拍他,“学校要是有人欺负你,回来跟我说。”

赵晓梅递给他一个布包:“这里面是我整理的笔记,还有几本新出的农业杂志。好好看,不懂的记下来,回来问我。”

傻柱拎着一网兜烙饼:“拿着,路上吃。学校伙食要是不好,周末回来,柱叔给你炖肉。”

连许大茂都远远站着,犹豫了一下,走过来,塞给棒梗一小卷毛票:“路上……买瓶汽水喝。”

棒梗看着这个曾经害过自己家的人,心情复杂,但还是接了过来:“谢谢许叔。”

阎埠贵推着自行车过来:“走吧,我送你去车站。”

棒梗坐上自行车后座,回头望了一眼。晨光中,四合院的灰墙黑瓦显得格外静谧,屋顶上那片菜地的绿色在秋风中微微摇曳。母亲站在门口挥手,林叔和赵老师并肩而立,傻柱咧着嘴笑,小当蹦跳着喊“哥哥早点回来”……

这个他出生、长大、经历过饥饿、死亡、又重获新生的院子,此刻在他眼中,如此清晰,又如此遥远。

他知道,从今天起,他的人生将走向更广阔的天地。但无论走到哪里,这个院子,这些人,都将是他心底最深的牵挂,和最坚实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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棒梗的离开,像抽走了院里一股活泼的生气。但生活还在继续,而且以一种更忙碌、更充实的方式。

赵晓梅的“立体种植”试验进入了关键阶段。她在后院聋老太原先窗下的那片空地,搭起了一个简易的竹木架子,分三层:顶层种爬藤的豆角、黄瓜,中层种矮生的菠菜、小油菜,底层阴暗处则尝试种植蘑菇和发豆芽。

“如果成功,同样大的地方,产量能翻两倍。”赵晓梅对围观的几个人解释,“而且充分利用空间,适合院子小的人家。”

林飞蹲下身,查看底层那几排散发着木头清香的菌棒:“这东西,好伺候吗?”

“比种菜简单。”赵晓梅说,“控制好湿度和温度就行。关键是原料——木屑、麦麸、棉籽壳,这些东西咱们能弄到。”

“成本呢?”

“初期投入有点高,主要是菌种。但如果种成了,蘑菇可以卖钱,比蔬菜值钱。”

秦淮茹在一旁听着,心里算起了账。如果真能成,院里又多一条路子。

许大茂也凑在旁边看,他现在负责养殖,对这类事格外上心:“赵老师,这蘑菇,鸡能吃吗?”

“能,而且是好饲料。”赵晓梅看了他一眼,“不过要控制量,吃多了容易拉稀。”

许大茂赶紧掏出个小本子记下来——那是林飞让他写的“养殖日志”,他倒是坚持得挺认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