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新雪与旧尘(1 / 2)

娄晓娥的到来,像一颗色彩迥异的石子,投入四合院这潭浑浊凝滞的死水。

她住在中院一间原本堆杂物的西厢房。房子是街道临时安排的,据说是她父亲——一位前民族资本家,如今正在接受“改造”的娄董事——托了老关系,为暂时无处可去的女儿寻的落脚点。房间很小,只放得下一床一桌一凳,但被她收拾得异常整洁。蓝布窗帘洗得发白,木桌擦得锃亮,床上铺着素色格子床单,甚至窗台上还摆了个缺了口的粗瓷碗,里面用水养着两棵从墙角挖来的、半死不活的野草。这点微不足道的绿意,在这灰扑扑的院子里,竟显得有些刺眼。

她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无声的对比。

院里女人们穿着打补丁、洗褪色的旧棉袄,臃肿而黯淡。娄晓娥的列宁装虽然也是蓝色,却平整挺括,围巾是鲜艳的枣红色,衬得她脸颊有了些血色。她说话声音不高,带着一种受过良好教育的、清晰的吐字,与贾张氏的尖利、三大妈的絮叨、二大妈的粗声大气截然不同。她走路步子轻,见到人会微微点头致意,礼貌,但带着明显的距离感。

这种距离感,在饥荒年代的四合院,显得既奢侈,又格格不入。

最先躁动起来的,自然是许大茂。

他几乎一夜之间“改头换面”。油腻的头发用清水抹了又抹,勉强梳成三七分;那件常年油渍麻花的棉外套,被他娘拆洗缝补了一番,虽然依旧破旧,但总算没了那股放映机的机油味和莫名的馊味。他开始“偶然”地出现在中院,在娄晓娥门口“路过”。

“娄同志,打水啊?我帮你!”他抢过娄晓娥手里的铁皮水桶,健步如飞,仿佛提的不是一桶水,而是定情信物。

“娄同志,炉子生不着?我来!我这人,就爱助人为乐!”他撅着屁股,对着娄晓娥那只小煤球炉子又吹又扇,弄得一脸黑灰,炉火却依旧半死不活。

他甚至翻箱倒柜,找出半包不知存了多久、已经受潮板结的动物饼干,用油纸精心包好,趁晌午院子人少时,像做贼一样溜到西厢房门口,轻轻放下,敲两下门,然后迅速躲到月亮门后,探出半个脑袋紧张地张望。

娄晓娥开门,看到地上的油纸包,愣了一下。她拿起来,打开,看到里面黏在一起的、散发着可疑气味的饼干,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她抬头环顾,没看到人,想了想,拿着饼干走向前院。

许大茂的心跳到了嗓子眼,以为她要来“道谢”。

结果,娄晓娥径直走到正在门口剥烂菜叶的许大茂他娘跟前,把油纸包递过去,客气地说:“许大妈,这不知道是谁放我门口的,我牙口不好,吃不了这个。您看看能不能用上?”

许大茂他娘受宠若惊,连连道谢。躲在后面的许大茂,脸一下子垮了,像只泄了气的皮球。

这一切,都被院里其他人看在眼里。贾张氏撇撇嘴,对三大妈嘀咕:“瞧见没?资本家小姐,就是假正经。白给的吃食都不要,矫情!”三大妈却盯着那包饼干,咽了口唾沫,没接话。二大妈则对许大茂的做派嗤之以鼻:“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

男人们的反应更复杂些。傻柱最初纯粹是看许大茂笑话,乐得见他出丑。但几次看到娄晓娥安静地坐在门口小凳上看书(一本厚厚的《赤脚医生手册》),侧脸在冬日的淡阳下显得沉静而专注时,他挠头骂许大茂的话,就有点不那么利索了。易中海是皱眉,他觉得娄晓娥的成分是个问题,许大茂这么贴上去,容易惹麻烦。刘海中则摆出二大爷的架子,试图找机会跟娄晓娥“谈谈”,教育她要“和劳动群众打成一片”,可惜娄晓娥总是礼貌地听他讲完,然后以“要学习”为由轻轻关上门,让他一肚子官话憋得难受。

阎埠贵推着破眼镜,算盘在心里打得噼啪响。他在估算娄晓娥可能带来的“价值”。成分不好,但父亲似乎还有些老关系,或许有点家底?许大茂这么积极,恐怕不光是图人。他决定再观察观察。

林飞则在自己的观察笔记上,冷静地记录着新变量的数据:

“娄晓娥,女,约21-22岁。成分:资本家家庭(父在接受改造)。受教育程度:中等以上(有阅读习惯,谈吐)。携带物资:目测有限(行李简单,衣着整洁但非崭新)。适应状态:表面平静,有较强心理防御机制(礼貌疏离,拒收许大茂饼干事件)。对院落生态潜在影响:未知。许大茂动机:明显且急切,掺杂虚荣、现实考量(改变成分?获取资源?)及性吸引力。”

娄晓娥的到来,暂时像一层薄薄的、好看的糖霜,覆盖在四合院这块已经发硬、变质的糕点上。底下是依旧汹涌的饥饿与绝望,表面的平静维持得摇摇欲坠。

打破这脆弱平衡的,是秦淮茹的临盆。

那是一个北风呼啸的深夜。秦淮茹的惨叫骤然划破寂静,像一把生锈的锯子,撕扯着每个人的神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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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旭!东旭!疼……我要死了……”秦淮茹的声音凄厉而绝望。

贾东旭在屋里慌得团团转,只会吼:“妈!妈!怎么办?!”

贾张氏也慌了神,她经历过生产,知道凶险,但家里连烧热水的柴火都紧巴,更别提什么红糖鸡蛋了。“去……去叫王婶!快去!”她推搡着贾东旭。

王婶是胡同里有经验的接生婆,但请她要钱,或者至少得有点像样的谢礼。贾家现在有什么?几个干瘪的萝卜头,半罐子咸菜疙瘩。

贾东旭冲出院门,很快又垂头丧气地回来:“王婶说……说天太晚,路不好走,让……让送医院……”

送医院?那更需要钱,需要单位证明。深更半夜,哪里去弄?

秦淮茹的呻吟一声高过一声,夹杂着痛苦的哭泣和含糊的咒骂。那声音在寒冷的冬夜里回荡,听得人心里发毛。

中院各家的灯陆续亮了,但门,大多没有开。傻柱屋里传来翻箱倒柜的声音,接着是低低的咒骂,似乎也没找出什么能应急的东西。易中海家灯亮着,但静悄悄的。刘海中家倒是有了动静,二大妈似乎想起身,被刘海中低声呵斥了一句:“你去能顶什么用?咱家还有多少粮票你不知道?” 前院后院,也都是一片压抑的沉默。不是完全冷漠,而是一种被贫困和无力感深深束缚后的、近乎麻木的回避。

就在贾家一片混乱、秦淮茹的声音渐趋微弱的时候,西厢房那扇一直安静的门,“吱呀”一声开了。

娄晓娥穿着整齐,手里拿着那本《赤脚医生手册》和一个小布包,走了出来。她脸色有些苍白,但眼神镇定。她径直走到贾家窗外,对里面说:“贾家嫂子是不是要生了?我略懂一点护理知识,书上也有讲接生要点的。如果信得过,让我进去看看。热水、干净的布,总得准备。”

她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在寒风里传开。

贾张氏像抓住救命稻草,连滚爬爬打开门:“娄……娄姑娘!快!快进来!”

娄晓娥闪身进去,关上了门。

院子里,各家的窗户后,目光闪烁。惊讶,好奇,怀疑,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被比下去的窘迫。这个他们眼中“矫情”、“不合群”的资本家小姐,在关键时候,竟然站了出来。

时间在煎熬中一分一秒过去。秦淮茹的惨叫变成了压抑的闷哼和呻吟,间或传来娄晓娥冷静的指挥声:“布!热水!再使点劲!”

贾东旭和贾张氏像没头苍蝇一样乱转,勉强凑齐了东西。

后半夜,风更紧了。就在众人以为还要熬很久时,一声微弱却清晰的婴儿啼哭,骤然响起!

生了!

是个女孩。

当娄晓娥擦着额头的汗,略显疲惫地打开门,对守在外面的贾东旭说出“母女平安”四个字时,这个窝囊的男人竟腿一软,蹲在地上,捂着脸呜呜地哭了起来。

贾张氏冲进去看孙女,嘴里念叨着:“丫头片子……也好,也好,总算是生了……”

消息像风一样传遍全院。大家松了口气,但随即,更现实的愁绪涌上心头:又多了一张吃饭的嘴。在这个自家都朝不保夕的时候。

娄晓娥回到自己冰冷的小屋,仔细清洗了手和脸。她打开那个小布包,里面是几块干净的纱布,一小卷绷带,还有一小包……红糖。那是她从家里带出来,仅剩的一点“奢侈品”。刚才,她偷偷化了一点在热水里,给力竭的秦淮茹喂了下去。

她看着空了一大半的红糖包,默默收起。窗外,天色蒙蒙亮了。

第二天,关于昨晚的事情,院里有了不同的议论版本。

贾张氏对娄晓娥的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逢人便说:“别看人家是资本家小姐,心善!有本事!要不是娄姑娘,我儿媳妇就悬了!” 但她绝口不提红糖的事。

三大妈和二大妈嘀咕:“谁知道是不是瞎猫碰上死耗子?看本书就能接生?万一出事呢?” 语气酸溜溜的。

男人们看法不一。傻柱第一次用正眼,带着点钦佩看了看西厢房。易中海对一大妈说:“这个娄晓娥,倒不像是娇生惯养、不通人情世故的。” 刘海中则想:“这算不算和群众打成一片了?可以树立个改造典型?” 许大茂更是像打了鸡血,觉得娄晓娥不仅模样好,心地也好,简直是完美对象,追求的决心更坚定了。

只有阎埠贵,在算计:娄晓娥懂医书?这算不算一技之长?在缺医少药的时候,或许……有用?

林飞的笔记增添了新内容: